第35章(1 / 1)

顾钦辞双手挽着宁扶疏的膝盖,腾不出空擦拭被雨水模糊了视线的眼睛,遂继续往前走了两步。

“驸马爷是要害死殿下吗?!”更洪亮的喊声在耳畔炸开,甚至破了音,伴随着步伐急促,踩踏过水滩。

琅云小跑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将油纸伞在宁扶疏头顶撑开,而琳絮身后跟着八名内侍,肩扛凤辇。

两人不约而同齐声道:“请殿下乘舆。”

作为贴身婢女,她们二人比谁都清楚,每逢雨天,长公主那双腿就钻心刺骨地疼。但凡她能使得上劲儿走路,也不会劳顾钦辞大驾背她,所以这话分明是说给熙平侯听的。

要他识趣儿,将长公主放下来,免得招来陛下闹不好看。

顾钦辞抬眸看向眼前那驾奢贵胜过皇后礼制的凤辇,箱饰翟羽,络带为帘,革缠锦帷作顶,若坐于其上,定是丁点雨滴都淋不到,比被他背着前行条件好太多。

可什么叫他要害死宁扶疏?

女儿家那细胳膊细腿都在他手里握着,他若真有杀心,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拧断宁扶疏不盈而握的脚踝。甚至捏碎腿骨,直取性命,哪用得着这般费劲。

顾钦辞幽深眸底一片冰冷,但他手中动作却格外轻柔,小心翼翼避着风雨,将怀里人抱上凤辇。

恍若他身上同时有冷暖两种温度矛盾地碰撞着,融合着,竟丝毫不违和。

琅云连忙掸开随油纸伞一道拿来的水貂绒毯,盖在宁扶疏大腿与膝盖,再放上一个汤婆子。

忙里忙外地一顿操作,看得顾钦辞嘴角抽搐,如若寒霜的面容崩出裂缝。他转头望了眼宫廊两侧的芭蕉油绿,虽然今日下着毛毛细雨,但确实是立秋伊始,天气尚暖。这就用起了汤婆子,会不会太夸张。

宁扶疏坐上轿辇后霎时感觉舒服了许多,手炉的融融暖意传进肌底,沿血液流淌。她对顾钦辞道:“本宫今日宿在宫内,侯爷自行乘马车回府罢。”

语讫,琅云当即拔声高喊:“起”

雕龙画凤的步辇渐渐融入雨幕,朦胧远去,萦绕鼻间的淡雅茉莉清香也随之远去。

顾钦辞若无其事地继续往阶下走,值守巡察皇宫大内的金吾卫从他跟前行过,威严肃穆,目不斜视。

忽然,侧后方响起一声短而促的口哨,隐有熟悉之感,似军营中探子传递互相传递信息的暗哨,顾钦辞不由自主转头张望。

杨子规朝他挑了挑眉,把人引到隐蔽角落。

刚运送完军资粮草回来的青年官升一级,制服上的白虎绣纹愈发威武气派。顾钦辞没来得及开口问他父兄近况,杨子规错愕的声音先一步传入耳廓:“横渠,你真就那么恨长公主啊?”

顾钦辞一头雾水:“何出此言?”

“你不知道?”杨子规狐疑看他,“这事儿虽说属一桩宫闱秘闻,但你俩好歹是夫妻,应该有所察觉吧?”

“长公主殿下那双腿,受不得潮,丁点水汽都能痛得她没法走路,更别说雨雪天了。”

顾钦辞愣怔,他想起宁扶疏站在屋檐下寸步难行,想起琅云对他愤怒的控诉,想起新婚时在长公主府短住的那两日,纵观府邸只见亭台楼阁,不见水榭廊桥,只见假山错落,不见池塘清幽。

“怎么回事?”语声急促,他一把抓住面前人的手腕,指骨无端收紧。

杨子规却来了句看似不想干的话:“你可知陛下为何待长公主殿下这般亲近吗?”

作者有话说:

顾狗委屈:她扶柱子不扶我

顾狗愤怒:忒不识货!!!

祝看文小天使们儿童节快乐呀(这对小朋友来说可能太幼稚了,但对我们来说,刚刚好doge)

20 ? 艳色

◎“亲本宫,会吗?”◎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顾钦辞说道。

杨子规摇头:“最是无情帝王家,从小一起长大,最终却满目成仇的兄弟有多少,想必不用我多说吧?”

“陛下能把摄政大权交到长公主手里,并且给予完完全全的信任,这可不是一起长大就能做到的。”他把声音压到最低,被哗哗雨声掩盖,“据我在内廷巡夜时听来的说法:如今陛下这条命,是长公主救的。”

这事儿细说起来还得追溯到十年前,先帝早年御驾亲征时受过重伤,虽得益于救治及时性命无碍,但身子骨每况愈下。

彼时,东宫太子,也就是宁常雁不过六七岁。一旦皇帝驾崩西辞,他个垂髫年纪的小儿郎难堪大任。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而先帝妃嫔众多,子嗣也不少,先皇后是朝臣选给先帝的正妻,大家闺秀沉稳有度,行为处事循规蹈矩,并不讨先帝喜欢,更是在诞下太子后没几年抱病而终。

宁常雁从此成了没娘疼,没爹宠的孤儿。

反倒贵妃国色天香,膝下育有皇长子、皇次子,年纪均长过宁常雁十数岁,正是年轻气盛,最具野心的时候。贵妃一党瞧准先帝时日无多,又看准东宫太子不得圣宠,权利催生欲`望滋长,他们准备对宁常雁下手。

计划安排在那年中秋家宴上。

先帝和宁常雁用膳的汤匙被抹了剧毒,只要皇帝和太子双双辞世,依律由皇长子即位,贵妃党便可把持朝政。

未曾料及,原本筹谋周全的计划被还是小公主的宁扶疏发现端倪。

她得救父皇和弟弟,还得让父皇揪出凶手严惩不贷。她要让自己和宁常雁姐弟二人在宫中站稳脚跟,再没人敢欺负他们,还要无忧无恙,寿与天齐。

年仅十一二岁的宁扶疏已然颇有胆识与手段,她以自己这条命作为赌注,吃下毒药,扳倒贵妃。

见血封喉之毒凶险,宁扶疏大半条命当场就去了,亏得玄清观泉石道长医术高超,方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但那毒药的寒性却永久留在了骨子里,天朗气清时勉强能用药物调理压制,使其蛰伏。可每逢雨雪天,沾染潮湿水汽,便没了办法。寒性苏醒,钻进骨头缝中作祟乱窜,惹人四肢关节镇痛不已,其中又以腿脚最甚。

是以,长公主出宫建府多年,陛下仍在宫内保留了一处宫殿,命人日日打扫,供长公主偶尔腿脚犯病时居住。怜惜体恤她不必因出宫路途遥远,再遭寒气逼体之苦。

距离天子寝宫最近的昭阳宫,便是长公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