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常雁默了默,才续道:“朕听说,一只手戴两只镯子容易磕碰出划痕,白白浪费了好料子,皇姐不如把这只翡翠镯摘下来。”
宁扶疏却说:“那就戴右手吧。”
小皇帝接连被驳了两次面子,脸色不禁阴沉,竭力敛藏眉间阴翳,伪装出嘴角微扬的模样。
“好,听皇姐的。”他说着,借绢帕丝滑,将芬芳四溢的红玉镯戴进宁扶疏的右手。
如今的姐弟二人各怀心思,彼此间也没什么体己话好说,又相互客套了三两句,宁扶疏便行礼告退。
走出御书房已是暮色四合,天上的雪飘然似鹅毛,比白日里更大了。
迎面遇见杨子规,今夜正轮到他值守内廷。宁扶疏受过他的礼,径自往外走。
“长公主殿下。”杨子规蓦然叫住她。
宁扶疏回头,因着先前运送北境辎重与查抄赵参堂府宅时有过不少联系,两人的关系比点头之交稍稍近一些。
杨子规道:“那日在玄清观上,驸马对臣说了几句话,正与殿下有关。”
“殿下想不想听?”
宁扶疏眉梢微挑,示意他说说看。她还挺好奇,顾钦辞在外头,是如何评价她的。
杨子规在长公主和好兄弟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他记仇,年近二十了还没娶妻,吃不得狗粮。当即把顾钦辞那日的话,一五一十复述。吐字时,着重强调了“娇妻在怀”四个字。
宁扶疏捧着暖炉的手指倏尔一颤:“他真是这样说?”
杨子规恭敬道:“臣不敢欺瞒殿下。”
不知为何,宁扶疏并不觉得意外,甚至能想象出顾钦辞说这话时得意昂起下巴的神情。
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的驸马,忒好面子。
别过杨子规,宁扶疏忽而漏出一声轻笑,嗓音带着几分浅浅的愉悦。好像顾钦辞总用一些奇怪的方式,让她感受到他的爱意,像小猫爪子不经意挠过掌心,又酥又痒,很是奇妙。
天地间已是一片银装素裹,遮蔽住碧瓦飞甍的金碧辉煌。
雪地湿滑,宁扶疏小心翼翼地走下九十九级汉白玉阶,双手揣在羔羊绒毛缝制的手暖中,使了些蛮劲儿,硬生生将刚戴进右手腕的红玉镯摘了下来。
一只手戴两只镯子不合适,两只手各戴一只镯子也显得古怪。二选其一,她不要宁常雁的。
且那红玉艳得如血一般,顾钦辞也不喜欢。
思绪冒出来,宁扶疏猛然愣怔,她为什么会考虑顾钦辞的喜好。
摇摇头,将念头抛出脑海,继续专心走路。
可似乎应验了那句说曹操,曹操到。有些人真就忆不得,思着念着,他便出现在了你眼前。
高台石阶下,茫茫雪帘后,长身玉立着一个人影,手中撑着二十四骨的素面纸伞。紫金冠将高马尾束在脑后,风盈满袖,玄黑衬着雪白,宛如柳絮杨花间最显眼的存在。
顾钦辞走上前,将伞撑在宁扶疏头顶,无比自然地替了琅云的位置。
离得近了,宁扶疏才看见他肩头覆有些许潮意,执伞柄的那只手皮肤干燥,被凛冽寒风吹出皲裂细纹,不知在冰天雪地中站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顾狗:嘿嘿,接老婆下班。
疏疏:谢邀,刚接到你同僚对你的举报信。
悄咪咪地说:明天安排顾狗给疏疏侍寝,有小可爱期待吗?
关于顾狗的人设,口嫌体正直·傲娇是毋庸置疑的,至于病娇,我最初设定的就是轻度病。他会有很多疯狂、放肆、偏执的想法,会有极端的占有欲与嫉妒心,会爱疏疏到非她不可、无法自拔,也会内心不断挣扎撕扯。但他吸引疏疏的地方不在于他的病娇,而是克制与隐忍。
哪怕他生出再病态的念头,可他最终面对疏疏时,都会把疯狂咽下,哪怕再苦再涩也通通自己咽下。约束对方之前,先约束住自己,才是顾狗最大的优点。
58 ? 侍寝(双更) ◇
◎“横渠,我们圆房吧。”◎
宁扶疏望着他, 浅浅蹙了眉:“你没有随沁阳姑姑回去吗?佳节难逢,今日冬至,你……”
顾钦辞浑不在意打断她:“我去大长公主府上做客, 才是真的打扰他们。”
“何意?”宁扶疏莫名问。
顾钦辞漏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又转瞬敛去:“没什么。”他手臂往前抬了抬, 示意宁扶疏将伞接过,自己则转身背朝着她,屈膝半蹲:“上来, 臣背殿下走。”
宁扶疏下意识回绝:“不用, 本宫……”
“南方降的是湿雪。”顾钦辞冷不丁提醒。
宁扶疏默默把后半句话咽回肚皮, 讪然摸了摸鼻子,认命地趴到他背上。
顾钦辞一步一个脚印走在甬道上, 宁扶疏把脑袋窝在他颈间,躲避半数迎面寒风。两个尊贵无比的人抛开尊贵身份带来的束缚,忽略巡逻禁卫军投来的目光, 全然不在乎自己兴许即将成为旁人窃窃私语的谈资。
甚至,他们交谈的话语比做出的动作更加大逆不道。
宁扶疏双手绕过顾钦辞脖颈, 交叠着垂落他胸前,察觉到他衣襟湿润比肩膀更甚。可以确定这人在殿外等候了许久, 或者说,自宴会上提前离席后, 他便一直站在雪中。
“你怎么这般老实。”宁扶疏叹气说他,“既不打算去沁阳姑姑府上, 直接同我讲就是了。在章华台待到大宴结束,又有佳肴又有地龙的, 不比外头舒服上太多?”
顾钦辞道:“确实比不上外面舒服。”
“在章华台时不时被那位用审视的眼神盯着, 臣怕自己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