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么娇气,一定会哭,会害怕,会不知所措、惊惧惶恐的。

裴谏之?心脏突得一跳,只要一想到?被抓走的是赵雪梨,生死不明的是赵雪梨,心底就生出一阵难以言喻的惶恐和涩痛。

他面色阴冷,将王生放下?马背,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道:“这两?人持刀在荣勋坊附近鬼鬼祟祟,欲要行刺陛下?,被你我合力击杀,只不过他们疑似还有同党,你且在此守着尸首不要走开,待人来运走,我这便去请奏陛下?封城捉拿刺客同党。”

王生咽了口?唾沫,在裴谏之?冷厉的眼神?下?,干巴巴应道:“....属下?..属下?...遵...尊命...”

裴谏之?当即调转马头?,策马扬鞭冲进越来越黯淡的天光中?。

赵雪梨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她抹着眼泪跑出巷子后,一路沿着来时?的长街折返,总算是寻到?一家尚未关门的客栈。

客栈里那方并未半开着的大门对于此刻的雪梨来说无异于溺水中?的浮木、暗夜里的萤火,她原本疲软竭力的双腿又生出了一丝力气,忍不住加快步伐跑了进去。

大堂内只有正在借着烛光拨动算盘的掌柜,他被赵雪梨破门而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巡逻宵禁的军爷。

等抬头?一看,见到?是满身血渍的赵雪梨,更是被吓得不轻,连忙从柜台后走出来,“姑娘,我们已经打烊,今天不接客了。”

赵雪梨说不了话,只能作出哀求的动作。

只不过她现在实在是狼狈,掌柜看她两?眼,都以为是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在路上还杀了人的疯婆子了。

他这种做生意的最?忌讳这些,连忙道:“姑娘,我们真的”

赵雪梨手忙脚乱从怀里摸出一支金钗递过去。

掌柜将后半句拒绝的话语吞进肚子,他伸手接过,感受着手心沉甸甸的重量,忽然?就热情地笑了起来,“小姐,您请上天字一号房,我再去给您准备套干净的衣裳,您沐浴一番也好睡个舒适觉。”

赵雪梨惊慌失措的情绪这才得到?一些缓解。

她站着没动,又指了指自己?下?巴。

掌柜拿了钱财,认真看了几?眼,心下?了然?,他笑着道:“这只是脱臼了,您要是信得过小老儿,我便可帮您复原。”

赵雪梨迟疑了下?,轻轻点头?。

这掌柜若是个恶人,用不着如此迂回,方才大可将门一关,捉了她索要钱财。

赵雪梨忍着痛,乖乖让掌柜替她接上了下?巴,咯噔一声后,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多...谢...”

说话时?,嗓子和下?颌都疼得厉害,赵雪梨随即不再开口?。

掌柜也没多问她如何是这幅模样的,甚至连路引文书都没要过来登记一下?,就领着她上楼,一路走到?第一间房。

他推开门,走进去点了灯,“小姐,您先歇一下?,我这就去差人送热水来。”

在他掩门离开后,赵雪梨提心吊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来些许,双腿软得差点跪倒在地。

片刻之?后,果真有小二抬来了热汤,送来了干净的襦裙。

赵雪梨像脱掉尖刺一般迫切脱掉沾了血的衣裙,将自己?整个泡进浴桶之?中?,身上摔倒时?破了皮的地方一阵又一阵刺痛,她又红了眼。

渐渐习惯这种刺痛后,赵雪梨才开始用力揉搓起脸部和发丝。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黑衣男子的血腥气,肌肤上也似乎还残留着鲜血的温热。

她恶心地反胃,想吐。

待到?将一桶热水都洗凉了,皮肤也被搓洗地通红一片,赵雪梨才停了手,从浴桶中?起身,穿上襦裙缩进被子中?。

她不敢熄灭油灯,也不敢闭上眼,害怕夜里看不见的地方会有人藏着,等她睡着了就冲出来杀掉自己?。

赵雪梨握紧那柄捡来的短刀,一直睁着眼,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要想。

可怎么会不去想?

她被黑衣男子拖走的那一刻,真的是被无边无际的绝望淹没,那种无助害怕,甚至比之?前在明湖落水时?更加惊恐。

赵雪梨眼睛早就哭得红肿,此刻仍然?后怕地想哭。

她蜷缩着身子,又不由?自主地猜想杀了黑衣男子的谁,可想来想去,是一筹莫展,眼皮子却?上下?打起了架。

夜里有些冷,赵雪梨又迷迷糊糊地想到?,她的头?发还湿漉漉的没有绞干,这样湿一晚上,第二日会不会着凉?

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四肢宛如灌了铅一般,连动一根手指头?都费劲,赵雪梨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最?终还是彻底闭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夜色过半,客栈外驶来一辆乌木马车。

车上下?来一个芝兰玉树,清冷挺拔的青年。

赵雪梨在睡梦中?好似被人捞起擦了头?发,又轻轻浅吻了眼眸。

还隐隐嗅到?了熟悉的松雾香。

她有几?分不适,想要挣脱,却?被梦境困住。

赵雪梨又梦见了裴霁云。

对方依旧站在尸骨之?中?,清清冷冷一身霜白,提着鲜血淋漓的头?颅对她温和道:“...姈姈,何必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呢?”

“外面这么危险,你都已经一一见到?了,为什么还不回头??”

她呜咽着哭了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哽咽道,“...表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救救姈姈罢...”

裴霁云见她哭,眸光依然?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