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梨耿着脖子站着没动,一幅毫不心虚的姿态,她想了想,又道:“案子在初八那日就?已经了结,表兄进宫同圣上回了话?,如今那位管事却还?未放出,想必他也并非如你所言那般无足轻重,许是被判了刑罚,可从你尚让我救人一事来?看,他又并未被斩首示众、或是受了重刑将死,那便是只受到些牵连,罪责不重。”
最后为了给自己增加筹码,她又厚着脸皮补充了一句,“表兄一向疼我,只要无关大事,无有不应。”
宋晏辞考量片刻,拿出一枚玉扳指放在案几上,道:“两日之内,你带着这个去刑部大牢见一面范宽。”
赵雪梨错愕,“去刑部大牢?”
宋晏辞道:“再将他的话?转述出来?,我才信你能将人救出。”
赵雪梨感到很是不可思议,“你这是在为难我,刑部大牢岂是我能进的?”
宋晏辞反问道:“不是说裴霁云对你无有不应?”
赵雪梨自吹自擂时不觉得有什么,此刻被他重复着反呛了一句,有些羞恼,她狡辩道:“....我央求一下,表兄许是会放人,但是不一定能允我进那牢中。”
宋晏辞并不退步:“若是你连见范宽一面都做不到,我如何信得过你能救他?”
赵雪梨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宋晏辞并不在乎她那些小心思,冷笑一声,道:“你知道将你和?姜依送出盛京,我会被裴靖安那只疯狗撕咬下多?少人力物力吗?”
“赵雪梨。”他漠然地说:“拿出些诚意来?,这场交易才能继续。”
赵雪梨怔然,知道他并不好?惹,只好?打消了心中空手套白狼的想法?,硬着头皮同意了,“我答应你,不过两日太急促了些,十日可好??”
宋晏辞道:“圣上十五去醴泉行宫,淮北侯亦是随行,为期十日,这是你们逃跑的最佳时机。”
“你不仅要在两日内见到范宽,将他的话?带给我,让我可着手准备送你和?姜依离京一事,还?需得尽快拿到由?刑部下发的范宽的赦免文书?,我见了文书?,自会安排你们出逃。”
赵雪梨心湖霎时被惊起了一片涟漪,“十日?”
宋晏辞脸上露出些事不关己的冷漠看客笑意,“错过这次机会,只能再等数年了。赵雪梨,你和?姜依能否顺利逃走,就?全看你要如何讨好?裴霁云了。”
赵雪梨肩膀上被落下如此重的任务,毫无头绪地道:“那你总得帮我寻个求表兄救那人的缘由?罢,无缘无故的,叫我如何开?口?定是会惹他生疑的。”
宋晏辞似是早就?想好?,道:“范宽早年在青乐郡做事,幼时你常常去他的食肆买零嘴,叫他一声范伯,今日出府,在街上偶遇他的亲人,这才知道他含冤入狱,念着昔日情分,应了那亲人之托,前去求情。”
赵雪梨张了张嘴,半晌,道:“....好?...”
她拿上东西,出了雅间,下楼看见裴君如已经挑选地差不多?了,正好?管事将那条点翠璎珞拿了上来?,随即拿出荷包结账。
几人大箱小箱的出了琳琅阁。
马车向着长青坊驶去,约莫两刻钟后,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中央,果真有一个妇人带着婆婆儿子撞倒在马车前,赵雪梨掀开?帘子一看,那妇人先是连连告罪,而后抬眼瞧见雪梨,神色恍惚一阵,忽然道:“你....你是赵家那位姑娘?我记得....是叫....是叫雪梨罢...”
裴君如和?李嬷嬷立马看向雪梨。
赵雪梨有些僵硬地说:“....你...你认识我?”
妇人立时便像是他乡遇故知般红了眼,“....我是珍巷范家食肆里的,你幼时爱来?食肆里买些零嘴,还?叫我一声婶婶。”
赵雪梨幼时确实爱去买零嘴,但她已然不记得自己爱去的食肆名?字了,此时看妇人如此动容,对她的表演不禁感到佩服不已,受到感染,也被带着入了戏,惊讶道:“.....你...你是范婶婶?范伯伯呢?你们怎么会来?了盛京?”
妇人眼中的泪适时落下,语气霎时就?哽咽了,“你范伯伯......”
她道,自己同丈夫在青乐郡做的糕点被京中贵人看上,前几年就?入了京,盘了个小门面,受到贵人照拂将生意再次做起来?,日子越过越红火,可前些日子,范宽去贵人府中送糕点,却不慎被牵扯进了朝廷一桩案子,被缉拿进了刑部,如今生死不明。
赵雪梨也露出恍惚的神色,“....范...范伯伯...被冤入狱了?”
妇人忽然拉着年迈的婆婆和?儿子跪在马车前,磕起了头来?,边磕头边哭着哀求:“赵姑娘,我知道你不一般,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你救救你范伯伯吧,他实在是被冤枉的.....”
裴君如好?奇地问,“姈姐姐,你要救她们吗?”
赵雪梨咬唇,说:“范婶婶,您快先起身?,我.....我亦是没什么法?子,只能先回去问问....”
妇人听她如此说,又磕下三个实实在在的响头,长街的石路上都洇开?了一抹淡红血色,裴君如直白地道:“姈姐姐,可是要去求一求大哥哥?”
李嬷嬷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但赵雪梨知道她表面是老?夫人的人,实则是裴霁云的人,她曾经撞见过李嬷嬷出入照庭,是以现在并不惊慌,而是含糊道:“我....我回去问问表兄,若是不行,也必然不会使他为难。”
裴君如哦了声,就?对此不再感兴趣了,转而又捣鼓满手的饰品去了。
妇人留下了住址,跪送着马车远去。
*
赵雪梨带着路引文书?回到蘅芜院时,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她实在是没有吃饭的心思,在屋子里心烦意乱、忐忑不安地待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一鼓作气,壮着胆子今天就?去照庭。
圣上要离京,留了太子和?数位肱骨大臣监国,裴霁云毅然在列,他还?是忙得不可开?交,但许是为了安抚老?夫人,夜里不管多?晚他总会回府,第二日前去松鹤院请过早安才离去。
他这几天的夜里也没再踏足蘅芜院,两个人只在请安时能见上一面,当?着老?夫人的面,连话?都没怎么说过。
等到天黑,夜深了,赵雪梨特意换上一身?暗色的衣裙,出了蘅芜院,一路避着人向东走。
有过数次摸黑去找他的经验,雪梨已经轻车熟路,并不认为谨慎行事的自己会被谁抓住看到。
可她这次才走出蘅芜院没多?远,转角后就?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突然撞了上来?。
赵雪梨惊住,以为这是老?夫人派来?蹲守自己的,当?即心里就?生出了悔意,欲要寻了借口求饶,没成?想那人影擒住她的手臂,率先开?口:“赵雪梨,你鬼鬼祟祟搞什么名?堂?”
声音很是耳熟,赵雪梨僵住,更是惊讶了,“谏...谏之表弟?”
来?人竟是差不多?半个月没有回府的裴谏之。
短短时间之内,他的身?量似乎又长高了许多?,赵雪梨现下只到他的下颌了,他身?上似乎还?穿着盔甲,撞在上面,脑门一阵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