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云原本平静的面容有一丝诧异,他放下书,走过来将她牵回榻边,拿了锦帕给她边擦眼泪,边温声问:“怎么哭了?”

赵雪梨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怎么也止不住,她断断续续道:“....你..你成亲...罢”。

裴霁云听她如此说,已然猜到:“可是祖母同你说了什么?”

赵雪梨点头,也有几分好奇:“表兄.....为何不愿意成亲?”

裴霁云反问:“姈姈想要我成亲?”

赵雪梨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感觉怎样说都不太合适,她想了想道:“老夫人说,京中如你这般大的男子都已经成了亲。”

裴霁云依然温和:“同我这般大的男子也有不少人已经故去了,难道我也要如此吗?”

赵雪梨愣愣的,被这句话惊呆。

裴霁云俯身亲她,将她眼脸处的泪珠一点点吻去,叹出一口气,“姈姈,祖母同你说了什么?怎么委屈成这样?”

赵雪梨抽噎,摇了摇头,没有直说,只是语气执拗,“表兄,我不要给人做妾。”

裴霁云一顿,亲了亲她微微张开的嘴角,“祖母让你给我做妾?”

赵雪梨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

“只是,我不想给任何人做妾。”雪梨神色惶恐,“做妾的都没有好下场,妾室是贱籍,可以被随意打杀发卖,我是良家女,宁做穷人妻,也不要给富贵人家做妾。”

裴霁云看着她,静默须臾,笑着道:“我们姈姈,一定为人正妻。”

赵雪梨原本不安的心突然缓慢静了下来,她眨着眼睛问:“表兄....会纳妾吗?”

裴霁云好笑地揉了揉她凌乱的头发,“怎么这样问?”

雪梨也不知道自己关心这个做什么,她说:“我没有见过不纳妾的贵人,但是许多平常之人、落魄之人是没有妾室的。”

裴霁云道:“姈姈认为他们为何能够从一而终?”

赵雪梨摇了摇头,“许是因为....没钱吧。”

她又突然想到了江翊之,“但如果是品性高洁,信守承诺之人,会不会发达了也能从一而终呢?”

裴霁云并不迎合,只是笑着道:“姈姈是遇见这样的人了吗?”

赵雪梨再次摇头,“没有....我只是....”很想嫁给这样的人。

后半句话淹没在她的嗓子眼,她没有选择继续说下去。

裴霁云静静看着她,见她逐渐沉默,抬起她的下颌,再次亲上来,“姈姈,无须将祖母的话放在心上,她年岁大了。”

雪梨听懂他没说完的话外之音。

祖母年岁大了,管不住他的。

但是表兄,那我呢?

第11章 姜依 娘给你相看了一门亲事

大年夜的第二日,即初一这天,是赵雪梨为数不多能见到姜依的时刻。

她心中忧思,近乎深夜才在裴霁云怀中睡过去,但不到一个时辰,感受到些微动静,她就又模模糊糊睁开了眼。

赵雪梨眼中映着朦胧天光,见到裴霁云慢条斯理整衣束冠,她下意识开口:“表兄.....你去哪里?”

裴霁云将将束了发,他闻言侧眸看过来,神态自若,轻声道:“可是吵到姈姈了?”

赵雪梨摇头。

裴霁云走过来,俯身亲在她的额头,声音柔软:“我先回去换身衣裳,时辰尚早,姈姈还可再睡上一个时辰。”

赵雪梨含含糊糊应声,迷蒙着卷过被子,翻身又闭上了眼。

她不知道裴霁云是何时离去的,但再次被惊醒时天色已经渐亮,她的房中似乎还残留着寡淡的松雾香,轩窗开了一个小角,那香很快便被吹散,雪梨恍然地坐起身,拍了拍脸,让自己更清醒几分,而后利索地一把掀开锦被,下床穿衣。

雪梨特意从柜子里拿出一件颜色最鲜亮的红色襦裙。

其实她最喜爱的并非是热烈张扬的红色,而是青色,雪梨喜欢它的淡雅和脱俗。

不过每每能见姜依的日子,她还是更爱穿红,显得有气色、日子过得好,娘亲也最爱红了,见了总是很欢喜。

赵雪梨认认真真给自己上了妆,坐在铜镜前细致耐心地挽了个双髻,还用朱砂笔在额前画上了玉兰样式的花钿。

她放下笔,细细打量自己,铜镜中的少女朱唇皓齿,肌如温玉,发间的点翠蝴蝶簪流光溢彩,灵动不已,似真活过来了一般,与她清丽明眸交相辉映,盈盈生光。

赵雪梨满意了,这才起身推门离开。

她照例先去老夫人的松鹤院。

在大缙朝,子女拜年也是很有几分讲究的,寻常百姓还好,王公贵族的讲究就颇多了。

除了在服饰上有诸如颜色、图案、纹样、材质等细致要求,还有男女仪态,以及拜见顺序都有严苛规定。

侯府中的子女要先去祠堂,祭拜祖先牌位,而后才按着族中辈分依次拜年行礼。

但雪梨是个外人,自然进不了祠堂,于是免去拜祖这一礼节,只需要先向老夫人拜个早年,再去侯爷处见过姜依便可。

她来得迟了一些,老夫人已然领着子女祭过了祖,此刻正一家子坐在暖阁热闹地说着话呢。

雪梨进去时,又不可避免地与裴谏之打上照面,她只在进入帘子时不小心同他对上过一眼,此后都克制着眼睛不乱看,倒也算得上相安无事了。

一一见了礼,拜过早年后,她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暖阁中坐了好一会儿,慢悠悠品茶的侯爷才瞥过来一眼,淡声开口:“初一了,稍后也去见见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