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梨见到不少拔了刀的牙兵,个个凶神恶煞,见人就毫不留情的砍杀,他们如那燃烧着的烈火般冲进都护府各个院子,将人一个个压出斩杀。
杨威手持一柄大?刀,耍得虎虎生威,领着牙兵血洗了自己被?各方势力安插得如同筛子般的都护府。
小厮将赵雪梨带过去,他刚斩了一个兖国来使,心中舒坦不已?,暂且停了手,居高临下?开口:“赵姑娘,稍后还需劳烦你一件事。”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李蒙。
李蒙意会?,走?近赵雪梨,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地开口道:“赵姑娘,裴大?人通敌叛国一事被?杨大?人揭发,畏罪之下?放火自杀,还望您做个见证?”
赵雪梨愣愣地,反应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找见自己的声音,“自杀?他......不要说笑了,这不可能的...”
李蒙打量着赵雪梨的神色,看不出太过明显的伤感,可也?没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意。
“赵姑娘,您是裴大?人之妻,是他最为亲近之人,您说他叛国自杀,又有?谁会?置喙呢?”
赵雪梨嗓子干涩,“...我?不是...”
她这句话没说完,李蒙不知道她想表达何意,就连雪梨自己也?不知道,只不过没人在意她尚未说完的后半段,为了展示赵雪梨同裴霁云感情深厚,增加证词的可信度,杨威令人将赵雪梨带去主院,命令她隔着一层火墙大?声痛哭。
热浪铺面,烟尘滚滚,赵雪梨自然是不好受的。
但是她哭不出来。
甚至还止不住地走?神。
这太荒唐了,裴霁云怎么可能会?被?困死在里面?惊蛰呢?唤云呢?他那群武功高强的下?属去哪里了?
赵雪梨看着眼?前?这场满天大?火,有?种深陷怪梦般的荒诞之感。
李蒙在一旁沉着脸提醒道:“裴夫人,一点也?不伤心吗?”
他故意将称呼换回了裴夫人。
赵雪梨看向他,抿了抿唇,不可思议反问:“你们......真认为裴霁云死在里面了?”
怎么会?有?人相信这个呢?
赵雪梨觉得这个谎言一戳就破,就和旭日西?升一般毫无道理可言,简直是莫名其妙、无稽之谈。
但令她意外的是,杨威和李蒙似乎都毫不怀疑,甚至是深以为然。
李蒙一笑,道:“裴大?人那群忠心耿耿的下?属早被?杨大?人使计调走?,只留了惊蛰一人伺候”
话锋一转,继续道:“诚然,他年纪轻轻便一手遮天,不论文学谋略还是治国之道都无人能及,但年轻人,总会?被?暂时的权欲遮蔽双眼?,变得自负骄矜,目空一切,熟不知这却能要了他的命。”
赵雪梨很是突兀地叹了口气。
李蒙生出几分莫名。
雪梨缓缓道:“曾经?我?在盛京时,见过许多同李大?人般别无二?致之人,他们成就不大?,可道理总是最多,对待青年晚辈,总是嫉妒打压,不愿相信对方能力才学皆胜过自己。”
李蒙:“......”
赵雪梨道完这句话,又沉寂下?去,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绝不相信裴霁云就被困在那大?火横生的宅院之中。教李蒙一时之间,感到万分棘手。
他干脆冷笑一声,道:“裴夫人若是不信,不凡进去一看,裴霁云中了迷毒昏死在里间,现在怕是尚且喘着气?呢。”
赵雪梨仍然不信,可不管是方才一脸快意的杨威还是眼前这个笃定万分的李蒙,都让她不免陷入茫然呆滞,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又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倏然近了,李蒙抬眼?一瞥,微怔,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远处两?个牙兵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近,将那人往地上重重一扔,邀功道:“李大?人,折了我?们几十个弟兄,终于将他拿下?了。”
赵雪梨垂眼?看着被?扔在自己脚边的男人,见到他汩汩冒血,尚且插着箭的胸口和身上密密麻麻,无法细数的伤口,感到悚然,她周身血液似凝固了一般。
惊蛰失血过多,半真开眼?,极轻却极厚重地喃喃了几个字,紧接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李蒙一脚踩了下?去。
李蒙阴冷道:“败家之犬,还想负隅顽抗?”
惊蛰被?踩了下?去,趴在地上痛哼一声,再?没了动静,好似昏死了过去。
李蒙还欲再?激几句,却见赵雪梨骤然拔腿,向着烧得一片通红的主院跑去。
他见人跑没了影儿,这才抬脚。
地上那人依然死了般没有?丝毫动静,李蒙将人翻过来一看,竟真是因流血过多晕了过去。
十一月的天,惯常是冷风不绝,阴雨绵绵的,可边关之地气?候同盛京大?不相同,这个时节了,依然干燥闷热。
赵雪梨一鼓作气?冲进烟尘滚滚的主院,目之所及倒是比隔着数米之外围观时的火势好一些。
纵然她一直要逃离裴霁云,可却确确实实没到让他去死的地步。
那么多年来,只有?裴霁云给过她关怀陪伴,就算是高高在上、施舍而来的,却也?是真真切切的。
就算她记恨裴谏之对自己的欺凌,却也?从未想过要杀了他。
赵雪梨更加靠近主院了,烟尘热浪呛得她睁不开眼?,连连咳嗽,但她的目光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在主院各个屋子中逡巡着。
火舌汹涌、翻滚着四处攀爬,贪婪吞噬着描金绘彩的梁柱,刺耳的噼啪之声拥挤着钻入人耳,赵雪梨没看那些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的屋子,而是朝着尚且完整的屋子冲了过去。
尽管已?经?这般冲动行事了,可她仍然不觉自己会?在撞开一扇门后见到裴霁云的身影。
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躺在火海之中等着她来救呢?
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