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倘若没?有蛊毒的牵绊,我该到?何?处去寻你?该如何?才能遇到?你,让你心悦于?我?”他?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嗓音中挟了一丝突如其来的迷惘。
在俊美郎君脸上呈现出来的短暂的脆弱,如同他?诱人的情话,对深陷柔情的少女?是致命的吸引。
“你就会说些好听的哄我,我才不信呢。”阿蒲蒻口是心非,蹙着眉头,半是凄楚半是娇嗔的微笑。
她心潮不平,握住他?放在她脸上的手,轻轻啮咬。
他?由着她咬,继续道:“从黔州回来,我从昏迷中醒来后得知,官家要将王大娘子提前嫁入将军府为我冲喜……”
谈及往事,他?的面色变得凝重。他?中毒昏迷后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只有双耳能听见声音。
恰因为如此,才叫他?震惊的得知自己的身世?秘密。
只能说冥冥中确有天意,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官家亲召他?和祖母成夙到?汴京、对他?不同于?寻常世?家子弟的亲厚、为他?亲赐表字,还有后来对他?的婚事安排……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既已知道这个惊天秘密和官家对他?的愧疚之情,顺势退婚只是一桩小?事。他?倚仗君父化权柄为利刃,为枉死?疆场的父兄报了仇。可是,他?并没?有感受到?复仇的快乐,反而深陷对自己的苛责和比蛊毒还要深切的痛苦,在清醒的浑噩中走向命定?的终局。
但是她来了,这个不期而至的少女?改变了一切。
阿蒲蒻问:“然后你就请官家解除了你和英王妃的婚事?”这也是隋氏跟她讲过的。
嵇成忧点头,稍瞬反应过来。他?俯身把唇附到?她耳边,微笑:“馨儿适才在吃醋?”
“才没?有!”阿蒲蒻脸颊一热,羞愤的叫起来。她甩开他?的手,扭头就往鹤延堂走。
嵇成忧哑然失笑,紧跟其后。
…
到?了鹤延堂,阿蒲蒻才明白过来什么才是真正的害臊。
嵇成忧大半夜把府里的人都搅扰了一通,从隋珠到?底下?的人,为了给微雪堂布置新?房准备嫁衣,阖府上下?忙了个人仰马翻。
他?们到?祖母身边时,隋氏和嵇老夫人正在絮叨婚礼该如何?操办,连生?了孩子抓周办喜酒都想到?了。丫鬟仆妇眉开眼笑,对阿蒲蒻越发恭敬,只差对她喊“二少夫人”。
嵇成忧尚能够淡定?处之,还跟祖母和隋氏拱手道谢,阿蒲蒻可没?他?那么厚颜,被众人臊了个大红脸,借口去找隋珠,逃之夭夭。
隋珠那边已经打点好成忧和成夙等人北行的行李。辎重、马匹、车驾和护卫一应安排妥当,和军中出行差不多,也用不着阿蒲蒻再添置什么。
将军府中正在忙碌,蔡翁携诏书和官家口谕过来,不是给嵇成忧的,单单召见成夙和阿蒲蒻,让众人都很?惊讶。
待成夙叩首接旨,大家才晓得原来官家赏了他一个从六品的武官之职,属麟州制置使麾下。蔡翁又传了官家口谕,勉励他?建功立业,为大晟开疆扩土。
嵇家三郎眼眶红热,朗声谢恩。嵇老夫人和隋氏等人也都欢喜不已。
蔡翁从袖中另取出一张纸笺递给阿蒲蒻,含笑道:“玉乘公主颇为喜欢罗娘子,公主得了皇后娘娘应允,请罗娘子进?宫赴宴。”
诸人又是一惊。
送走蔡翁,阿蒲蒻迟疑的打开公主给她的信笺,嵇成夙凑近瞅了两眼,笑道:“是二月初的春日宴,每年这个时候王娘娘和周娘娘都会邀请外命妇和公侯世?家的闺阁娘子到?宫中宴饮。祖母是诰命自然也会去,小?……”
“草”字还未出口,他忙改口正色说道:“表妹勿担心,祖母自会照应你。”
嵇老夫人笑眯眯的点头。
嵇成夙说完,偷瞄了一眼兄长,又道:“赶得不巧,我们月底之前就得动身北上麟州了。”
也就是数日之后。
“成夙,你带人去山中陵园移棺先行上路,我在路上还有事要办,等我办完事到?麟州与你会合。”一直没?有说话的嵇成忧突然开口。
隋氏朝嵇老夫人眨了眨眼,又连连瞅阿蒲蒻,举起帕子掩唇直笑。
嵇成夙也不禁笑道:“二哥,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就留在汴京陪嫂子吧!”
他?把大家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惹得嵇老夫人笑骂他?口无遮拦,隋氏等人笑出了声。
阿蒲蒻臊红满面,无措的望向嵇成忧,看到?他?冷静的脸上也浮起薄薄的两团红晕,就连两只耳尖也跟着泛了红,她又忍不住弯起眉眼漾开笑意。
“三郎,”黑亮的眼珠子在她眼中一转,她笑着唤嵇成夙,“你不是一直吵着要独自干一番大事业么?上千里的路,二哥这回可是放了手让你自己去走,你不会不敢吧?”
俏皮中带着挑衅的口气。
嵇成夙眉头一跳,好一棵小?草,他?刚才不过打趣她喊了一声“嫂子”,他?在她嘴里立马就矮上了一截,从“三哥”变成了“三郎”。
明明是跟赵玉乘一样娇气不堪的小?豆芽菜,偏要做出个老气横秋的大人模样,也学?得跟赵琢一样动不动就要压他?一头。当然,阿蒲蒻是他?未来二嫂,就是压他?一头也是应该的。他?连赵琢都能忍,还能忍不了自家人?
阿蒲蒻眸光灿亮笑意盈盈,嵇成忧会意,微笑接口:“倒是提醒了我,三郎办事一向不大叫人放心,我还是随你一起走,把你的课业都带上,路上得了闲我便可以指点你的功课学?业。”
“哥!你们就放心好了!”嵇成夙连连告饶。
这两人一个说他?怂一个说他?莽,还没?成婚就一唱一和的,直拿他?开涮。等阿蒲蒻真成了他?二嫂还得了,他?可不敢再取笑他?们了。
从鹤延堂出来,成夙也不等兄长,一晃就没?了影。嵇成忧陪着阿蒲蒻慢慢悠悠的往隋珠那里去。
“刚才馨儿叫我什么?”嵇成忧把挡在她面前的树枝拂开,笑问。
阿蒲蒻不明所以,呆了一下?才想起来,她方才说话时顺嘴喊了他?“二哥”。
他?柔声哄她再叫来听听。
她俏生?生?的瞅了他?一眼,赌气似的把他?拨开的树枝又拉回来挡在面前,翘起唇角但笑不语。
一阵春风吹来,拂过树枝上嫩绿的茸芽。
“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