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我自有我的打算。”嵇成忧说。

有外人在。他们在谈论国事。

阿蒲蒻刹住脚步,“噌”的一道寒光在她身前亮出来。眠风不知什么时候靠近,手中握刀抵在她胸前半寸,看到是她,愣了一下。

说话的两个人从透出光亮的书房门口望过来。两人袍服不同,均是长身玉立,列松如翠。

“二公子,英王殿下,是罗姑娘。”眠风收刀入鞘,转身朝两人抱拳说道。

“漱石不在你是不是当不好差了?”嵇成忧的口气不太好。

阿蒲蒻局促的往暗处躲,偏偏月亮从西边的树梢露出头,照进长廊。

一袭银白月光笼罩到她身上。

月下少女素衣清冷如烟似雾,怀中抱了一只青色玉瓶,好似踏月而来的仙子。

瓶中红花夺目,花枝和叶子随她躲闪不及的动作而摇曳,从花影后露出一张杏面桃腮的脸庞,顿时让红花黯然失色。

她出来的急,脚上踏着沐浴后穿的木屐,没有着袜。在屋里尚不觉得冷,这时冷月一照寒风一浸,十个脚趾头都打着哆嗦往回缩。

嵇成忧偏头移开目光。

英王赵琛诧异的收回眼,看了看老友,欲言又止,干咳了几声对眠风招手:“眠风啊,领我去跟老夫人请安。”

赵琛和眠风走得极快。

嵇成忧提袍跨过门槛。阿蒲蒻把胆瓶和花往怀中揽了揽,脚步轻盈的跟了上去。

翠白停在长廊尽头不敢进来,眼睁睁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

阿蒲蒻垂着头跟在嵇成忧身后进了书房,突然眼前一黑,被一片温暖中带着松香气息的衣料迎头笼罩下来。

她从头上扒拉开,罩住她的是嵇成忧的鹤氅。

“披上。”他言简意赅,人已经走到书桌旁。

阿蒲蒻呆了一下,忙把瓶花放到书案上,手忙脚乱的把鹤氅在身上捋平整。

他的衣裳很长,垂下去逶迤到地面,把她的双脚遮了个严严实实。

“二公子,那天你没生我的气吧?”她惴惴的凑过去,不等他回答,把胆瓶往他面前一推,“给您的回礼!”

“上回您送给我那么好的一套纸墨笔具,我也没什么可以回赠的,这是三公子从宫里得来的赏赐,我便借花献佛了,”她微笑着,有些赧然,猛地抬头又飞快的加上一句,“您莫要推辞!”

嵇成忧没说话,目光随着她的话挪到胆瓶上。他从宫里出来,也见过成夙,当然知道这是从何而来的。

雨过天青的纹色本就不多见,这回送到御前去的才勉强两支。

那日他匆忙进宫为英王解围,无可避免和官家意见相左,双方僵持了几日。官窑送御贡上来时,官家在殿前赏了这支胆瓶给成夙。

成夙不通风雅,若是有心赏赐他,不会是此物。

官家煞费苦心,只换得他的不屑和漠然。

有何用,他早不是昔日心怀孺慕的孩童,也不是当年景仰君王的少年,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不会改变。

他不想做的事,谁也强迫不了。

不过他和官家都没有料到,这件赏赐最终通过这个苗女之手到了他面前。

“姑娘有心了,无事早些回去安歇罢。”他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跟前几回比,他的态度称得上和颜悦色。

阿蒲蒻心中一松,明亮的眼睛里浮现一缕淡淡的喜色。

“我有事!”她轻声叫起来。

……没见过这种人,把送客的客套话当真。

嵇成忧抬眼看她,她把自己裹在宽大的鹤氅里亭亭立着,一头长发垂落下来如一匹上好的绸缎,有的垂到腰间,有的盘亘胸前,散发出鸦青的光泽。若在她头顶再插上几朵花,就跟桌上的胆瓶颇有几分神似了。

他轻咳了一声,不自觉的放缓了声音:“姑娘有何事?”

她靠前一步朝他行礼:“二公子,这几日我深刻反省了我的言行并深感惭愧,以后我必定做一个懂礼节识规矩之人,绝不会像上次那样冒失,也绝不会再对您有任何不敬。”

她的话有一种浓浓的熟悉感,成夙闯了祸或完成不了功课时都这么说。

“只是您交代的课业委实太难了些,意思我都懂,可是抄多少遍也背不下来。不过,尽管我尚未能熟读成诵,每一则我都抄了三遍!您稍候,我去拿来给您看。”她咽了一口口水,眼巴巴的瞅着他。

果不其然,后面的话也和成夙差不多。

他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交代过要她做的。

“在下并没有……”他话说一半戛然闭口。

这个苗女上回说他如何倨傲如何瞧不起人,一副又委屈又恼怒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令他不自觉有些心虚。

这时扑棱着两只无辜的眼睛,可怜兮兮的凑过来。挨得太近,连她头发上潮湿的气息都快冲到他鼻孔里了。

还是弄清楚为好,莫又惹恼了她。

“叫下人送过来即可,姑娘莫要再跑一趟。”他含糊的说。

她唇角微翘面露喜色,清脆的“哎”了一声,朝他潦草福身行礼告退,扭头就跑了。

嵇成忧莫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