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从六年前起就落到?了崔沅头上,彼时他刚中了探花,正是少年得意的时候。
族人也都期盼着每年的中秋、元夕两个节日?来崔府赴宴,得探花郎指点一二?。
阿夏是个爱说话的,由此打开了话匣,“你应当不知,前年的时候,有人将那晚诗编成了集,拿来给长公子掌眼,长公子还给那集子作了篇序,原本只是家?里读着玩,后面不知怎地流到?外头,一册竟卖至百金!光是为这序子来的,简直一册难求。”
阿夏自说自咂舌,叶莺脸上配合着她惊讶,心里却不由自主地臭屁,本该如此!
两个人坐在?亭子里说了好一会话,直到?两只鹦鹉都陆续回了笼,阿夏抬头看眼天色,这才惊觉时辰不早了,忙哎呀道:“还有活没干!先?不与你说了,没事来找我玩呀!”
叶莺头次去大厨房跟采买的人打交道,被晾在?那儿,还是她替她引见的,第二?天叶莺为了道谢,特意多做了一份点心送去给她,两人这才逐渐要好起来。
叶莺每日?出来,零嘴是不能少的,当下将自己荷包里装的一包木樨糖糕塞给她:“姐姐忙起来总顾不上吃饭,这个新做的,揣着还能垫垫。”
阿夏笑着接过:“谢啦,就知道你跟我好!”
二?人道别,一个拎着鸟向南,一个揣着点心向西。
阿夏在?去西苑的路上碰见了前院的杂使,太夫人身?边方嬷嬷的儿子,贾玉堂。
阿夏见了他就想?绕路,可对方远远地就瞧见了她,已?经是来不及了。
这个贾玉堂,名字是方嬷嬷求了相国寺的和尚帮着起的,取“君子如玉”、“相貌堂堂”的好寓意,长大后却面如丑鬼,十分崎岖,因此拖到?了快而?立还未成家?。
方嬷嬷急得不行,几次豁出脸面求太夫人身?边最得用的大嬷嬷帮忙在?太夫人跟前说话,让其替儿子指婚,大嬷嬷吃了她的酒跟孝敬,的确也帮了忙,但太夫人一瞅那张脸……实在?张不开这个口?,祸害自己府里的丫鬟。
长得丑便罢了,先?前还闹出一档子丑事。
正院几个小丫鬟发现自己贴身?的小衣总是莫名丢失,一合计,定?是遭人给偷了,于是玉露几个胆大的打头,带着丢衣裳的小丫鬟们暗暗蹲守,果然抓住了贼!
就是这个贾玉堂。
对方借着方嬷嬷的便利,时常来往正院送东西。
这事儿被方嬷嬷压了下来,没让她们惊动?大嬷嬷跟太夫人,所以,阿夏见到?他也只是觉得脏了眼睛,并不知晓他做的那些恶心事,还能客客气气地寒暄。
贾玉堂与她问了好,眼神滴溜溜地上下打量后,笑着往前凑了凑:“姐姐今日?身?上好香,这是熏了什么香?”
这人惯没脸皮的,一个快三十的老光棍,喊自己一个十几岁小姑娘作姐姐。
阿夏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没什么,就是府里平素发的香罢了,人人都有的。”
“我闻着却不是,定?是姐姐身上自带幽香。”
贾玉堂夸张地深吸了一口?,那表情,可把阿夏恶心坏了。
但她又觉得自己这样以貌取人不大好,遂道:“真不是,哦,我想?起来了,应是莺儿给我这点心的香。”
她掏出荷包,想着分他一块好打发,赶紧走。
贾玉堂不料在?阿夏口中听见了叶莺的名字,忙打听:“莺儿?这个姐姐我见过的,姐姐怎地与她认得?”
他惦记之?前在?太夫人院里见过的这个貌美婢女很久了,却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听说她去了长公子身?边,他根本不得机会接近。
阿夏道:“我方才从东苑那边过来,碰见她遛鸟,便说了几句话。”
贾玉堂大喜,又旁敲侧击地打听,她可是一个人?什么时辰碰见的?
须得知道,遛鸟不是一朝一夕的活计,有一就有二?,只要他常守着,这莺儿,总得再出来的!
他为降低她警惕,问得委婉,阿夏果然不疑有他。
贾玉堂顿时没了搭讪阿夏的心思,又客气了几句,送走对方,便开始琢磨着这几日?寻机会过来蹲着。
西苑那边的差事倒不要紧,干货的人手那样多,只需他使几个银子打点管事……
脸上露出笑容,心里,已?经做起了美妻娇儿的梦。
回到?竹苑,叶莺提前泡上晡食要用的干货,沉下心写了几张字,拿给崔沅过目点评。
今天写的是,“心闲物物幽,心动?尘尘起”,难得写一整句,还被崔沅临时考问了句意。
叶莺吞吐了一下:“心境平和,周遭便觉幽静美好,心绪躁动?,则尘世喧嚣……”
虽解得直白,倒也不算错,崔沅点点头,转而?给她讲解起向子諲此人的生平来:“……起知潭州,绍兴中,累官户部侍郎,知平江府,因反对议和,落职居临江①……”
窗外秋光明媚,风吹树摇,沙沙作响,崔沅的声音舒缓低沉,富有磁性?……叶莺听得昏昏欲睡,眼睛都快闭上了。
好像回到?了中学的语文课堂上,老师的眼镜片反着光,显得眼神格外锐利,便是如此,也挡不住刚上了一节想?睡不敢睡数学课的叶莺当众表演“钓鱼”。
眼皮沉沉,脑袋昏昏,一点一点地垂下头去……
预料中磕在?课桌上的痛感和巨响没有降临,下巴却是被一个什么接住了。
叶莺醒来。
崔沅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正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用书接住了她的脑袋。
阳光宜人,室内光照充足。仔细看,书封皮上亮晶晶那是什么?噢……那是她的口?水!
叶莺脸一下爆红。
她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站了起来,却不知说些什么开脱才能缓解眼前尴尬。
“……”
幸而?崔沅只轻轻“啧”了一声,皱眉问:“昨夜做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