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官互相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皇帝的态度。
何府中一片凄冷惨白。
何庐听?闻国丧只?有二十?七日,不禁慌了?。
国丧一般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自本朝开国以来,但凡母子关系明面上过得去?的,太后殡天以后,皇帝都?会让人守三个月。
这些时日他并非察觉不到朝中风向,只?想不到,来得这样快。面上哭得哀戚,心里却?不禁埋怨太后,怎地不晚些死?好叫他们做足抽身的准备。
他并不知昨日宫里发生?的事,叶莺作为最后一根稻草,叫皇帝下定了?决心,反而是太后之死为他们争取来了?二十?七日的时间。
宫里的妃嫔、皇嗣,还?有皇城里的宗室,都?要到停灵的归真殿去?哭灵。
一整日水米未进,到深夜回宫时,众人脚步都?虚浮了?,倒真有些哀思过度痛不欲生?的模样。
这样的日子却?还?要持续二十?七日,不得有任何怨言,否则便会被言官捉住这点把柄,谏言惩戒。
含凉殿里,叶莺则因为病倒而躲过了?这场折磨。
自昨夜被阮姑姑和云扶带回来后,她便发起了?高烧,一整夜昏昏沉沉,御医开了?方子,灌了?汤药下去?,也不见醒转。
皇帝半夜时来看过一眼,隔着屏风问了?阮姑姑几句,又嘱咐云扶等人悉心照顾后便匆匆离去?。原本想着次日再?来探视,却?在清晨时得知了?太后薨逝的消息。
后妃哭灵尚且累得不成人形,皇帝这个做儿子的更?要表现出悲恸难抑,几次在灵前恸哭至几乎晕厥。
皇帝这两年本就身体不好,不宜大喜大悲,见此,便连言官也劝谏其珍重自身了?。
整日下来,便只?有夜里抽出空来到含凉殿。
夜色黯然,皇帝听?了?阮姑姑的回禀,皱眉:“还?未醒?烧可退了??”
阮姑姑摇头。
“御医怎么说?”
“殿□□内本受郁热,又经乍冷,使得寒邪入侵,内生?热化?火,郁闭肌表,肺气失宣,煮了?麻黄汤喝,却?还?未见退热。”
“适才黄御医又来看过,说是……不能这么烧下去?。若是今晚醒不过来,恐怕日后要留下遗症了?。让奴婢们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人叫醒也是好的。”
“云扶一直在叫小殿下的名字,暂时没用。”
更?严重的后果,譬如说醒不来,阮姑姑没有说出口。
皇帝却?明白。
风寒之症可大可小,主要是没有更?好的方子,不论民?间大夫还?是宫廷御医,来了?也都?是让煮麻黄汤、桂枝汤灌下去?,之后就是听?天由命,皇帝好几个弟妹便是夭折于此。
皇帝以手揉捏眉心,止不住地倦意上涌。
内侍劝道:“陛下且去?歇着吧,明日还?得去?归真殿哭灵呢。您又不懂医理,这有御医、有阮女官,想来小殿下会无碍的。”
皇帝却?道:“去?将?折子搬来,朕今晚便在这守着。”
在这守着,便是做不了?什么,心里也有些慰籍。
阮姑姑见劝不动,便道:“难么奴婢去?将?偏殿收拾出来,陛下若是累了?,好歹躺一躺。”
叶莺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耳道仿佛被堵住了?,四周一片寂静。
她陷入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明知是在做梦,却?昏昏沉沉,醒不过来。
梦里四周很冷,即便裹紧了?身上的衣裳,还?是有一阵钻心刺骨的寒气无孔不入。
雪,茫茫的雪,天上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落眼之处,无处不被积雪覆盖,所有的山势、地形、宫殿、民?居统统消失不见,只?有沉默的白,一片死寂。
太阳已经升得高高的,挂在在白茫茫的天幕上,仿佛一枚巨型煎鸡蛋,毫无温度可言。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几乎无法御寒,一旦停下来,睫毛尖儿上立刻凝出白霜。
指尖冷得发颤。
风大雪急,天地一色,她沿着太阳的方向不知走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一天,也许三天三夜,累得气喘吁吁,头上冒汗,四肢却?还?是冷冰冰。
前面的道路根本走不到尽头。
没有力气了?。
她颓然止步,在原地徘徊,急得不得了?。
忽然闻见一缕香气,一缕极淡的香气,馥郁幽远,十?分熟悉。
仿佛置身清晨的空谷,泉水叮咚,兰草叶尖缀着一抹清露。
空谷幽兰,一下让她处于混沌的大脑清醒过来。
风止雪息。
意识牵扯着她醒来,入目一片素白色的软帐。凄清冷淡。
“……我又死了??”她喃喃,嗓子哑得厉害。
声音惊动了?阮姑姑,跑过来一看,立刻欣喜地喊了?一声:“真的醒了?!”
随后,云扶去?通知了?皇帝。
皇帝掀起一抹庆幸的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叶莺茫然看了?他片刻,晕厥前的记忆碎片这才如潮水般涌进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