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 / 1)

既然如此,我挑选最紧要的放到?信的开?头,即便你不愿读后面内容, 也可以找到?你想要知道的信息。

家里沙发左半边那个熊猫图案的沙发枕里面, 有一个牛皮纸信封, 你伸手摸就能摸到?, 里面有三张不同银行的储蓄卡,密码相同,是我再三叮嘱你记住的那个。三张卡, 每一张都有不一样的用途。

第一张是我预存的未来生活费用,差不多够交五至六年,包括物业费取暖费水电等等,过往缴费单在家门口鞋柜上方,你可以对照以前的, 按时去交。如果以后不会?归乡,就把房子租出去,但不要卖。

第二张银行卡用于缴纳你的医保和养老保险,我按照灵活就业的百分?之?八十?档次帮你计算过,无重大调整,里面的钱足你缴纳到?退休。我要郑重提醒你,这些钱绝对不能另做他用,这是你老年的保靠。即便你一生无有建树乃至失业多年,这些钱足以你生活。富贵不图,温饱足矣。

第三张是给你留下的存款,就不多说?了。做什么随你,只要是正途,不要被骗,不要外?借。

另,家中?床头抽屉里也有牛皮纸信封,一万块钱,是为?葬礼准备的,我走后请一切从简,不要铺张。人死?如灯灭,不需讲究太多。手续方面,妈妈的户籍地不在这里,开?具手续一类要辛苦你远途跋涉了。如果觉得一个人难以应付,就拜托三姨姥,别不好?意思,亲人应当相互依靠。

身后安排说?到?这里,另有一页纸,是妈妈对瑶瑶的叮嘱,等你心情好?了再看。】

.......

张若瑶从派出所回来,当晚没有睡着。

第二天,也是沉默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又是早早就去二楼休息了。

闻辽先是把店打烊了,电脑关机,退出后台一直挂着的游戏时看了一眼,六个存档位竟只剩一个了。他以为?自己看错,再三点进?那唯一的存档,是他的全自动大农场,没错。

张若瑶不知什么时候,把她经营了几年的存档删掉了,且不可复原。

闻辽放轻动作,上楼换衣服洗漱,顺便把张若瑶换下来扔进?脏衣篮的睡衣和内衣都洗了,挂在二楼栏杆边。夏天晾干很快,明天一早就差不多了。做完这些扭头一看,张若瑶睁着眼睛呢。那封被她反复拆了装,装了拆的信敞开?着,放在手边。

“醒了?还是没睡?”

张若瑶微微闭了闭眼,将被子向上拽,盖住整张脸。

闻辽走过去,蹲下,蹲在她脑袋边儿,把被角拽下来。

“要聊天吗?”

张若瑶闭着眼睛说?:“没什么想聊。”

“哭太多要脱水。”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那起来,喝不喝水?”

张若瑶垂着眼发了一会?儿愣,一只胳膊支着自己坐了起来,闻辽把刚拿上来的吸管杯递给她,里面泡着的是她最近喜欢的加□□糖的八宝茶,放温了,吸管吸几口,吸上来两颗枸杞,她细细地嚼着。

闻辽顺势坐在床边,手搁在她光裸的膝盖上,掌心摩挲来摩挲去,然后啪一声,拍到?一只蚊子。

张若瑶刚刚想开?的口,就这么硬生生被一巴掌拍回去了,她哑言,盯着闻辽看。闻辽起身去洗手,回来用湿手挠了挠她下巴:“肿眼泡儿,真丑。”

张若瑶把杯子递给闻辽。

闻辽把杯子放回另一侧床边柜,顺便把那封信按照原来的折痕折回去,拉开?抽屉,放进?深处,随后听见?张若瑶在他身后对他说?话,幽幽地:“闻辽,我们分?开?吧。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杯子被稳稳搁下,往里推了推。闻辽重新从床尾绕到?张若瑶身边,坐下,也没瞧她,就是胳膊撑着床沿儿,垂首看着地板,自顾自轻笑,说?她:“想一出是一出。”

“我没开?玩笑。”

“我知道,你这样也不像开?玩笑。”

张若瑶知道她提出分手势必会?艰难,艰难的点一是闻辽不会?轻易答应,二是她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如同光脚踩石子路,四肢连心,又痒又痛。她其实不止说服不了闻辽,也说?服不了她自己,但她需要以痛止痛。闻辽可太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了,所以不搭她腔,说?:“民警不是说?了么,看监控看不出来什么,老太太最后走过去的方向是个视野盲区。还要看看来往车辆,说?不定老李太太有事儿,或者见到了什么人,跟人走了呢?”

他用最平稳的语气安张若瑶的心:“人还没找到?,不要太悲观。”

张若瑶说:“我没办法不悲观,一件事情,看待的角度,思想的延伸方向,这些东西就像水流泄出来,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闻辽说?他理解。

“所以你延伸之后,决定跟我说?分?手。”

张若瑶抱紧了自己,下巴抵在膝盖上:“我只是一遍遍地被迫接受一个事实,你生活里出现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任何时间以任何方式离开?你。”

闻辽递给她一个眼神:“所以呢,你就先下手为?强。”

张若瑶继续盯着自己的脚指发呆,不说?话。闻辽推了她膝盖一下,没推动,让她回答,她不张嘴,随后又用更大劲儿推了一下。张若瑶嫌他手重了,抬手要拍打他的手臂,闻辽反应快,没等这报复的一掌落下来,就一把攥住她手腕,随后人就扑了过去。

他们做过很多次,但这次最放肆,最凶狠,最沉默,也最原始,好?像就是为?了发泄。张若瑶听见?自己五脏六腑都在叫喊,好?像在火上灼烧,一边噼噼啪啪迸出干燥的裂纹,一边于火苗里发出无望的尖叫。

闻辽好?像能拯救她,他的吻细细密密,给她潮湿的如同雨云般的一张幕布,把那些火苗都尽数兜住了,随后那些细密的吻变成了不讲道理的、横冲直撞的侵略,火苗彻底熄了,灵魂深处开?始冒出簌簌的水蒸气,水雾眯了眼睛,然后顺着睫毛倒灌进?眼睛里,化成滚滚热泪。

张若瑶忽然大声哭了出来。

她憋闷的痛苦,在日复一日的年月里逐渐叠加,慢慢复制,最终以一种最原始的方式发泄出来,不需要克制,不需要理智做那聊胜于无的抵抗,不需要考虑隔音,甚至,不需要在意眼前人给她什么样的反馈。

闻辽没有停下,他的汗水蛰了她的眼睛,让眼泪更加汹涌,他觉得那也无妨,他甚至希望用更加暴戾更加凶狠的方式,让她的眼泪再流得多一些。

张若瑶痛哭不止。她的手指攀着闻辽的肩膀,指甲抠进?去,闻辽却说?,没事儿,不疼。

张若瑶用筋疲力尽的声音对他说?,可是我想让你疼。

闻辽说?,行,我替你疼。

张若瑶当然知道这世?上痛苦是无法被分?享,无从分?担,也不能相替的,但她又难以自控心底里的恶劣想法,她在想,如果她强硬地要求闻辽与她分?开?,如果她能够复刻他们曾经经历过的离别之?苦,那她感受到?的痛苦,会?不会?因麻木,而慢慢减轻?这不是一个加减法,而是呈倍数的稀释。她觉得,或许有用,但闻辽堵住她的嘴,也把她那些晦暗的、令人心脏瑟缩的堪称恶毒的想法统统堵回去。对她是缓解疼痛,对他可不就是恶毒?

他轻轻亲她下巴,告诉她:“我早跟你讲过了,张若瑶,悲剧是偶然。你别总给自己上嚼子。”

张若瑶身体里的水分?慢慢干涸,眼泪也困在了眼窝。她透过一汪浑浊的眼泪看向空荡荡的天花板:“我只是觉得太多事情都不受控制,人的力量太渺小,可是人的思想又太过强大了。当思想突破了极限,就会?突然发现,这世?界上的很多东西,都没有与之?对抗的必要。”

她的胸腔里全是燃烧过的灰烬与尘土,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这些尘土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