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能在车里备应急工具?”
“真有事我打救援。”安漾没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修不好,也不想学。”安漾还在回想前晚的情况,拐弯时压到什么了?
“行。”闻逸尘无话可说,感叹几年前果然白费口舌,亏他教了那么多应急知识。“你去车那等着,我回家拿东西。”
话已至此,安漾没再假惺惺拦着。她最怕欠人情,更何况是闻逸尘的,转身去小卖部买了饮料和毛巾。
十余分钟后,闻逸尘提着工具箱赶到,气喘吁吁。他不在意地耸起肩擦拭汗珠,随即一手攥着下衣摆,一手揪着帽檐利索地脱掉了卫衣,不小心露出截精壮的腹肌。
安漾撇开眼,指着轮胎侧面:“不像人为,应该是不小心扎的。”
“哟,久病成医了。”闻逸尘前倾身子,大拇指指腹蹭了蹭钉帽:“刚检查过是旧钉子,也不是自攻螺丝,位置挺刁钻。正常人估计没那闲心特意带着工具往这扎。”
“那就好。”
这话真新鲜,“得罪多少人了?”
“不知道,全施工队的人应该都不喜欢我吧。”
“说话别那么直,也别愣头巴脑动不动找人谈理想。你的理想在人家眼里一文不值。”
安漾承认这话有道理,可也讨厌他故作看破的洒脱,“我只是在完成分内事。”
“人家也是啊,他们得赶工期,赚钱养家。你成天板着脸找茬,人能看你顺眼?”闻逸尘说话间叩叩车窗,“被人砸玻璃了?怎么没换原装的?”他穿着短袖,手肘处露出条暗红伤痕,一看就是在工地上弄的。
“原装调货慢。”安漾觑着血肉绽开、未加护理的伤口,细眉蹙起:“我哪板着脸了?”
“你现在不就在板着?”闻逸尘不动脑子都能想象安漾工作时的状态,活脱脱的教导处主任,那帮人怎么会买她的账?
安漾收回目光,“你驻过场吗?遇见过这些事没?”
“当然驻过。我做事地道,大家都非、常喜欢我。”闻逸尘加重了“非常”二字的发音,抬起下颌俯视她,眉宇漏出少年时不可一世的臭屁模样。
四目相对,许是站姿近的缘故,瞳孔自动过滤掉杂质,独现旧时光的真挚和澄澈。
不知怎的,安漾突然噗嗤笑了。她目光灼灼,笑意顺着晨晖投映到对方眼里,同步泛起了波光涟漪。
闻逸尘率先别过眼,随手搓搓耳根,随即连灌了一大口可乐,嫌弃地恨不得全吐掉:常温?谁要喝常温可乐?
“小卖部冰箱坏了。”
“哦。”
闻逸尘蹲下身,找到千斤顶的放置位置,随后用扳手按照对角线顺序松开螺栓。
安漾背倚石墙,凝望着闻逸尘的后背,好几次都想问他手臂上的伤,斟酌后又算了。
芙蓉池水声潺潺,清风携来些笑语。来往的人们多是熟面孔,难免热心问候一声:“哟,逸尘和小漾回来啦。”
像过去那样。
闻逸尘埋头干活,莫名觉得后背灼得慌,不禁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安漾思绪放空,许久没挪开眼神。算起来这是她买的第一辆新车,和旧车的唯一区别是年份不同。她对凡事皆有近乎变态的执着:希望旧物常年如新、哪怕升级换代也得是同款,只爱吃老店、点固定的吃食。若碰上老店关闭,则会难过许久。
她说不清对这款车的执着源于何时,唯记得有段时间总听闻逸尘念叨闻淮川的爱车,从型号到参数,以至于毕业后她毫不犹豫借走了老安的同款,等换车时又眼界小到只想得起这一个选项。
“好了。”闻逸尘弄得两手脏兮兮的,拿毛巾胡乱擦了擦,“我得冲个澡,你先回吧。”
“耽误你的时间...怎么算?要么按时薪算?你报个数。”安漾算不来人情账,能想到的最直接方式莫过于金钱换算。
闻逸尘垂着脑袋,擦拭的动作停顿片刻,淡声回应:“行啊。你打电话去 WLD 问我底薪。分红和提成就算了,给你熟人折扣价。”他说完转身就走,耽误的时间...呵,算得清吗?
第十三章 哟,世界真小
安漾岂会听不出闻逸尘的弦外音。隔天便托人问到了WLD高级建筑师兼项目经理的底薪标准,取平均值。她凑了整、转账、标注计算公式,料定对方不会收,又上网订购了一台最新款按摩椅,地址是闻奶奶家。 能用钱解决的事,别扯人情。算不清也得算,能算多少是多少。安漾在成年后愈发领悟到这句话的真谛,只是用在闻逸尘身上,显得尤为不近人情。 果不其然,转账消息石沉大海。对方在按摩椅送达后回转一笔零头:【感谢,安工有心了。】 安漾点击收款,这事就算翻篇了。 国庆将至,安漾抽空回了趟家。 父女俩有阵子没见,就着外卖熏鱼、哈尔滨红肠、烤麸和一锅白米粥,吃了顿敷衍的晚饭。 安泽茂话本就不多,加上常年在外应酬,一进家门便不自觉开启闭麦模式。约莫许久没见到女儿,他今天话头密了不少,问的都是宏观问题:职业前景、三年规划、如何平衡家庭和工作。 简单,不就是来一场假大空的项目汇报嘛。安漾对答如流,结果到第三个问题时卡了壳,“到时候再看吧。” “跟序南好好商量。” “嗯。” 客厅空荡,冷菜凉粥,吃得人浑身凉飕飕的。 安漾连喝两杯啤酒助兴,仍旧没能调动出一丝热络氛围。记忆中的家一贯如此:冷色调的灯光,笼罩住一家三口,隔绝出一道无法逾越的心灵鸿沟。 除去咀嚼和碗筷碰撞的声音,大家顶多就着食堂或外卖菜式点评一二。 官场上的事,安泽茂不便拿来闲聊,亦没空理会家长里短。姜晚凝一门心思扑在争评正教授上,追求学术造诣。哪怕分享欲爆棚,接连遇冷场后,小小的安漾也学会了「沉默是金」。 比如现在,她其实更愿意聊些琐事。工地某对老夫妻为了替儿子还债,年近七十还在搬砖当苦力。有位父亲年过半百,不仅为十八岁的儿子殚精竭虑,还得照看4岁的孙子。还有一对父母,不舍得孩子当留守儿童,索性举家搬去了工地。 很可惜,从小没培养出的倾诉欲,转而成为捆绑喉咙的绳索,越扎越紧。而那些来不及分享的细碎,则团成砂砾状结石,清不掉、洗不净,直至堵住和父母交心的管…
安漾岂会听不出闻逸尘的弦外音。隔天便托人问到了 WLD 高级建筑师兼项目经理的底薪标准,取平均值。她凑了整、转账、标注计算公式,料定对方不会收,又上网订购了一台最新款按摩椅,地址是闻奶奶家。
能用钱解决的事,别扯人情。算不清也得算,能算多少是多少。安漾在成年后愈发领悟到这句话的真谛,只是用在闻逸尘身上,显得尤为不近人情。
果不其然,转账消息石沉大海。对方在按摩椅送达后回转一笔零头:【感谢,安工有心了。】
安漾点击收款,这事就算翻篇了。
国庆将至,安漾抽空回了趟家。
父女俩有阵子没见,就着外卖熏鱼、哈尔滨红肠、烤麸和一锅白米粥,吃了顿敷衍的晚饭。
安泽茂话本就不多,加上常年在外应酬,一进家门便不自觉开启闭麦模式。约莫许久没见到女儿,他今天话头密了不少,问的都是宏观问题:职业前景、三年规划、如何平衡家庭和工作。
简单,不就是来一场假大空的项目汇报嘛。安漾对答如流,结果到第三个问题时卡了壳,“到时候再看吧。”
“跟序南好好商量。”
“嗯。”
客厅空荡,冷菜凉粥,吃得人浑身凉飕飕的。
安漾连喝两杯啤酒助兴,仍旧没能调动出一丝热络氛围。记忆中的家一贯如此:冷色调的灯光,笼罩住一家三口,隔绝出一道无法逾越的心灵鸿沟。
除去咀嚼和碗筷碰撞的声音,大家顶多就着食堂或外卖菜式点评一二。
官场上的事,安泽茂不便拿来闲聊,亦没空理会家长里短。姜晚凝一门心思扑在争评正教授上,追求学术造诣。哪怕分享欲爆棚,接连遇冷场后,小小的安漾也学会了「沉默是金」。
比如现在,她其实更愿意聊些琐事。工地某对老夫妻为了替儿子还债,年近七十还在搬砖当苦力。有位父亲年过半百,不仅为十八岁的儿子殚精竭虑,还得照看 4 岁的孙子。还有一对父母,不舍得孩子当留守儿童,索性举家搬去了工地。
很可惜,从小没培养出的倾诉欲,转而成为捆绑喉咙的绳索,越扎越紧。而那些来不及分享的细碎,则团成砂砾状结石,清不掉、洗不净,直至堵住和父母交心的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