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工来了。”小牛率先看见安漾,有气无力地抬臂挥挥,再挤不出招牌笑容。
“什么时候的事?”安漾尽力忽视满目狼藉,故作镇定地环顾四周,“闻工人呢?”
“凌晨四点多。李村长先报了警,然后打电话给闻工。”小牛全无往日的精气神,边说话边捶身旁的树干,“闻工清晨挨个通知我们几个,紧急开了会,派我们先过来看看。”
“他呢?”
“在公司抽不开身,得跟高层汇报、想对策。宋宅是记录在册的历史建筑,政府那边也会调查。而且事发突然,这块设计方案全部作废。”小牛叉腰跳脚,急得快要哭出来:“我他妈连测绘都没做!就这么烧了!操!”
安漾来不及感伤,继续追问:“事故原因查出来了?”
小牛挠挠头,“警察在问,估计查不出什么。”
安漾眼尖地揪出人堆里的熟悉身影,小跑到跟前,“汪叔,有线索了没?”
“哪有这么快。”汪大勇大呼头疼,休假第一天就遇上这桩事。上头接二连三施压,短短两小时,手机电量即将耗尽。
“人为因素大么?”安漾索性戳破,“我现在只关心这个。”
“你跟逸尘问了同样的问题。”汪大勇笑得比哭还难看,直言不讳:“就算真是人为,证据也烧为灰烬了。”
他说话间努努嘴。一旁的宋老太正席地而坐,两眼无神,喃喃自语:“烧了也好,一了百了...作孽哦...”
汪大勇拍拍安漾肩膀,“劝逸尘想开点,早上跟他通话,感觉这小子状态不大好。”他习惯性掏出一根烟,顾及安漾在场没点燃,只咬着烟嘴,“说话颠三倒四,听么好像也听不太明白。有个问题我重复了好几遍,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安漾心一揪,“我晓得了。”
“我先去忙。”
“好。”
看热闹的谈天声窸窸窣窣,化为挥之不去的恼人噪音。安漾居于巷道中央,不断深呼吸缓神,又连连被空气中残留的焚烧痕迹提醒。她由着人们擦肩而过,脑海复现宋宅的样貌,由旧变新,由荒芜变完整。
她仿佛亲眼见证了一段历史的落幕,顿觉身处某个关键时间节点,前方是所剩无几的决心,身后是片片残骸。而面前的废墟正极其讽刺地提醒:没人拿它当宝贝。蠢货才会尽心修复,聪明人当然要变废为宝。
日头西挪,人来人往。
多数村民特意绕道只为来瞅一眼,拍几张照片当饭后谈资。待烟味散尽,没几个人会记得宋宅,更无人在意它的价值。
那把火一举烧毁现实中的屋邸,也会逐渐消亡世人的记忆。
闻逸尘的定位始终处于「不明状态」,安漾愈发担忧:【你在哪?WLD?回我信息。】
又过了半小时,对方依旧没回复,拨过去的电话嘟一声后即刻转成了忙音。
“你们待会回申城?”安漾找不到人,心急如焚。满打满算闻逸尘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冒泡了,他从不会忽视消息,更不会主动挂她电话,一定出了什么事。
小牛误以为她为了宋宅的事揪心,苦笑宽慰着:“嗯,得回去加班救火。安工你好好歇着。”
“方便载我一程么?”
小牛和其他同事面面相觑,试图婉拒:“闻工说你还在休假,让我们千万别打扰。”
“我好了。”安漾神色坚决,一锤定音,“现在出发?”
小牛左右为难,终捱不过她的恳求,“好。”
出了这档子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小牛专注开车,没再碎嘴。安漾紧盯手机,反复刷新对话框和闻逸尘的定位,魂不守舍。
“安工,我开车猛。你如果不习惯就跟我说哈。”
安漾斟酌再三,忍不住启唇:“开完会后,你跟闻工联系过吗?”
小牛单手切换导航界面,划拉聊天记录:“喏,给他发了现场照片,还没回。”
“多久前发的?”
小牛微拧眉头,不懂安工为什么计较细节,老实作答:“一小多小时了。”
“哦。”
“前两天我还跟闻工玩笑,不行就硬闯,起码先完成测绘保留一手资料。他劝我千万别冲动,那家人不好惹,免得好心办坏事。”等红绿灯的间隙,小牛悠悠打开了话匣子:“闻工对宋宅特别重视,团建时特意跟老师傅后面学习了修复要点。早上开会他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利索。赶去芙蓉村路上我打电话跟他聊了几句,他全程都没啥反应。”
安漾越听越焦躁,“你们一早在公司碰头的?”
“嗯,闻工昨晚窝休息区凑合了一夜,他是真的拼。”
“哦。”
“那家人这俩礼拜跟疯了一样,疯狂电话骚扰,我差点都要报警了。闻工最近一直呆村里,估计也担心宋宅出岔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谁能料到这家人这么绝!李村长那脸色,你看见了伐?铁青!”
“闻工本来说跟我们一起过来的,临出发前被大老板叫住了。”
小牛斜睨安漾的脸色,识相地住嘴:“安工,事已至此,想开点。”
“嗯,我知道。”
等回到 WLD,安漾率先冲去闻逸尘办公室。
大门紧锁,显示器黑屏,桌上的台灯忘记关,幽昧光亮罩住了一堆废纸团。
他 Teams 常年显示「离开状态」,安漾不抱希望地敲了行字:【闻工,我到公司了,你在哪?】
一分钟、五分钟、两小时,对方依然杳无音讯。
突然断联的感觉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