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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镇的黑漆木门上贴了封条,雪若怔怔看了一会,迷糊中,已飞身越过墙头,落入小院中。
院中花草早已荒芜,屋门吱呀一声叹息,推门而入。
房内收拾得干净整洁,靠窗的书桌上笔墨纸砚井井有条。
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划过,桌面已积了薄薄一层灰。
打开空无一物的衣柜,他们的衣服曾经整齐地混叠在一起,难分彼此。
脚下的青砖地,是他曾立过的地方,桌上的书卷,是他曾细细翻阅过的,雪若在房中慢慢踱步,想起自己曾梦到的那个场景。
在无人的空房间,景物依旧,斯人已去。
凌晔吩咐烧掉了与他有关所有东西,连他自己,都被烧成了一把灰,撒入了悬崖下的深涧。
没有墓碑,没有遗物。
连一句话,都不曾给她留下。
他固执地把自己一个人禁锢在碧落黄泉之中。
这千灯镇的旧宅,或许是唯一留有他生活过痕迹的地方。
她摊开掌心,注视着手中泛着柔光的黑玉药瓶,左子衿的话在耳边响起。
“天命难违,往事莫追。雪若,你还年轻,服下这个药,重新开始你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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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夏州边陲小镇。
这日是个好天,日头早早的挂上了林梢,长街上商贩小铺都把货品摆了出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一个穿着花棉袄,圆滚滚的小身影走在青石砖地上。
他刚学会走路不久,走起来摇摇晃晃的,停在了街最东边的糖人小铺前。
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停在了一个糖画的小猴上,巴巴地看着。
“呦,小诺诺,你来了。”糖人铺子老板娘看到他笑开了花,“你娘呢?”
小粉团子还不会说话,他转头,指向不远处炊烟袅袅的馄饨铺。
“哦哦,你娘忙着呢,”老板娘会意,弯下腰捏捏他的小脸,“今天你要哪个?随便选...”
小诺诺踮起脚,看了一圈摊子上插的糖人,还是坚定地指向那只小猴。
“你喜欢这个,好,大婶给你拿。”老板娘取下糖人,递给他。
小诺诺眼都直了,欢天喜地地接过糖人,拱起肉嘟嘟的小手,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啊呀,你这蒜苗高的小娃儿总这么多礼干嘛?”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忙把他拉直。
小诺诺把一直握在手掌心里的铜板放在摊子上。
“哎...诺诺,不用给钱,你小孩子家家吃个糖人,给什么钱。”老板娘要塞回去,小奶娃已经走了。
“你娘给我开方子抓药,都没收我钱呢!”老板娘在背后叫到,小身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又摇摇晃晃走回来,大眼睛放着光,指着摊子最中间插着的那个糖凤凰。
老板娘立刻会意,“你要带给你娘,对吧?”
粉雕玉琢的小脸用力点了点。
老板娘将糖凤凰包起来,小心翼翼地交给他,啧啧赞道:“这娃儿真聪明,这凤凰选得真好,配你娘。”
小诺诺接过纸包,欢天喜地地走了。
他是这长街上的熟客,沿途商铺的伙计和摊主,见到他都忍不住要逗逗他,一会儿功夫,他兜里塞满了糖果和小玩意。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馄饨铺子,绕过几桌食客,径直走向后厨。
雪若腰间系着围裙,正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裙摆被拉了拉,她转头,看见了自己正在舔糖猴的小奶娃。
弯下腰来,摸摸他的小脑袋,“买到糖人啦?”
小诺诺笑着点点头,一边展示兜里的“战利品”。
雪若看了看,无奈摇头,把糖果都掏出来,全部没收。
小诺诺一看急眼了,呜呜地叫,瘪着嘴就要哭,
雪若挑了一颗不怎么甜的糖果还给他,“你已经吃过糖人了,今天就只能再吃一颗了,剩下的我替你保管,糖糖吃多了,晚上又要兴奋得不睡了。”
小诺诺委屈巴巴,拿着仅剩的一颗糖,长翘的黑睫毛颤动,把眼泪生生瘪了回去。
雪若想起了什么,作势板起脸,“对了,还有件事情,娘要问你。”
她拉着小糯米团子到后厢房,指着自己的棉鞋问:“是谁往里面灌水玩的?”
小诺诺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用手指了指自己。
“娘就这么一双棉鞋,”雪若叹了口气,蹲下身子,耐心地跟他说,“你往里面浇了水,让娘出门可怎么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