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1 / 1)

符凌止。

此人是符凌止,北魏太子。

也是他的大哥。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符凌止的面孔在眼前逐渐清晰,心头的迷雾被风缓缓吹散。

他想起了自己的本名。

原来,他并不姓凌,他姓符,他是符凌晔,也是北魏王室的私生子。

这些记忆的碎片在符凌止扶他的瞬间忽然拼凑出完整的一小块,随之而来的是胸中的翻江倒海,一口血涌至喉头,被他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倏忽飘过的零散回忆如同河流上的浮叶,他努力想抓住一丝半缕,握在手中,窥探多年前那个寒冷深宫中的一缕天光。

那一日,重门深闭的禁宫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高的墙头翻进了一名华服少年,他重重地摔在青石地砖上,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地叫唤。

他正在殿内看书,听到声音跑到外面查看究竟。

那少年看上去比自己大两三岁,被他从地上拉起来时,用带着傲气的漂亮眼睛打量着自己:“你就是禁宫里那个小子?”

他望着那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五官,抿着唇没说话。

那少年推了他一把,大咧咧笑道:“你莫不是个哑巴吧?我是你大哥,符凌止。”

墙外传来内侍一声急过一声的呼喊:“太子殿下,您在哪里啊?求您快出来!”

符凌止一听,吓得弓着身子就往草丛里躲,一边吩咐他:“千万别说见过我,不然太傅又要抓我去温书了。”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开口道:“他们不会进来的,这里是不祥之地。”

草丛里探出一个脑袋,笑道:“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后来,符凌止经常翻墙进来找他玩,说自己被太傅,被父王母后管得太严,快要疯了。

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可能是嫉妒,也可能是自卑。

望着面前同样孤单的兄长,他思忖了半天,说:“其实后面有个边门,不用一直翻墙的。”

符凌止高兴地猛拍他肩膀:“太好了,你怎么不早说!”忙叫他带去看边门在哪里。

他领着过去后,符凌止瞪眼道:“这不是个狗洞吗?我堂堂太子,怎么可能钻狗洞。”

他诚实答道:“我一直就是从这里溜出去透气的,如果殿下介意,那还是翻墙头吧。”

又低下头轻声道:“君上下令不让开殿门....”

符凌止摆摆手,“算了算了,就这个吧,再摔几次,我屁股都要成四瓣了。”

他忽然把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你怎么不叫父王,而叫君上?”

凌晔垂下眼眸,声音更轻了:“王后殿下不让叫.....”

符凌止一愣,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那你叫我王兄好吗?”

他抬起头,怯生生地望着符凌止,半天才犹豫开口:“王...兄...”

“好好好,”符凌止咧嘴笑得开心,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五弟,快帮王兄看看这个文章怎么做,王兄可快愁死了。”

太子符凌止不喜文墨,喜欢舞刀弄枪,因此太傅布置的功课,都是过来让他写好,自己再用狗爬的字誊写交差。

见他常年闷在禁宫长得瘦弱,符凌止便教他一些拳脚功夫,说可以强身健体。

他的大哥,其实是他在武功上的第一个启蒙老师。

那段短暂的时光如碎金子般美好,太子拥有了一切,唯独没有自由,而他除了一个不受承认的王子身份,什么都没有。

两个同样没有自由,内心孤独的孩子走到一起,互相慰藉,可是这份简单的幸福很快随着他走出禁宫而被打破。

王后发现了太子溜去禁宫玩耍后大发雷霆,把从小与他一起在禁宫长大的小太监拉去杖毙了。

那个雨夜,他浑身湿透跪在王后殿前,磕得满头鲜血,也没能救下小太监的命。

他知道,令王后更生气的是她知道父王暗中来看过自己几回。

后来,他在御花园无意中冲撞了符凌止的马,王后籍太子落马大做文章,给他扣上无召出禁宫,意图谋害太子的罪名,父王不得不亲手打断他的双腿。

再次见到符凌止的时候,是在他的病床前。

符凌止眼眶发红,抖抖索索地给他端上一碗补汤。

他接过汤,正要喝时,符凌止忽然叫住了他,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五弟,对不起....原谅我....”

他从未在王兄脸上看到这样的不安和痛苦的表情,抬了抬绑成粽子的脚,安慰道:“大夫说好好养着,三个月后应该能下床。”

说着将手里的补汤一口喝下,抬头时见符凌止的手伸在半空中,眼中似乎有泪意,脸上的彷徨变成了歉疚和绝望。

后来,他才知道,王兄那句原谅他是什么含意。

他在一次又一次饱受寒毒折磨之时,都会想起符凌止的这句话。

是什么时候,他们兄弟间已走到了这一步?

他想不起来了,只知道,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