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山社稷好比王家的一局棋,而他们每个人都是它的棋子,不知道何时会被摆放在何处,能做的就只有接受棋子的命运。
而她,偏就不甘心成为一颗棋子仍人摆布。
雪若起身披了件衣服,不想惊动值夜的宫女,轻轻地推开了轩窗。
只见白玉般的明月挂在中天,往地上洒下一片银霜。
她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情,这个时候约莫上官逸喝的杜见茶已经药性发作,不知此刻他是怎么个形容。想着只是这药草她亦是第一次使用,并不知是否真的有传言那样的效果。
可是晚膳前派碧凝出去打探消息,也未听说上官逸府上有任何风声传出,难道传言竟是假的?
又或者传言弄错了,那时她气急了拔了一大堆,都快把园子里的杜见草给拔秃了,碾出浓浓的汁和进茶水里。
该不会剂量太大把他吃死了吧?
她心下猛然一惊,吓到心扑通扑通直跳。
马上又安慰自己,不会的啦,如果真是这样早有人来宫里报丧了,莫慌莫慌。
心中毕竟忐忑不安,虽然她对上官逸无甚好感,可是他也没有害过自己,这样对付他是不是有些过份?
越想心中越不安,她背着手烦躁地在房内来回踱步。
大约是心理作用,脑子里左思右想的都是那个杜见草,她居然觉得身上也开始痒了。
雪若撩起袖子胡乱抓了两下,岂知愈抓愈痒,浑身都如千百只小虫细细地噬咬一般,钻心的痒,用手抓却是刺骨的疼。
借着月光,她骇然发现手臂上发出一片红色的疹子,不禁大惊失色地惊呼了起来。
碧凝和芸儿闻声披着衣服推门进来,急忙问道:“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雪若一把抓住碧凝的手,惊慌地问道:“下午我在正殿里喝的那杯冷茶哪里来的?”
碧凝愣了愣,不明所以。
芸儿在一旁无措道:“是……上官大人那一杯吗?”
雪若不敢相信,“他那杯不是被他喝了。”
芸儿摇头:“上官大人说慣喝红茶,不喜绿茶,因而后来放在桌上没喝,我们本来要收走茶杯的,不想公主回来却把它喝了。”
她又举起一只手发誓道,“不过公主放心,那杯茶奴婢可以保证,上官大人一动也没动过。”
雪若跌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
一片白墙黛瓦的宏伟建筑群隐藏在崇山峻岭间。
后山林间的流苏花开得荼蘼,如同粉色烟霞铺满了半边天。
一身红色劲装的女子正双手双脚缠着一棵树,以乌龟般的速度努力地向上挪动。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从地面蹭到了数尺高的一根枝丫,不免喜形于色,对着树下兴奋喊道:“快看快看,我终于爬上来了!”
不远处的树下盘腿坐着的玄衣青年,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卷书,时不时从旁边草地上放置的纸袋里掏出一颗蜜饯吃。
听到头顶的声音,他不动声色地抄起地上的一个小石子,头也不抬地往声音的方向扔了过去。
“啊...呀...”一声清脆的惨叫传来,紧接着重物砸落地面。
他从书卷上抬起头,修长的眉挑起,望着四脚朝地、趴在一堆杂草上龇牙咧嘴的女孩,冷笑道:“听说过狗熊爬树吗?跟你相比,狗熊大概都会觉得自己爬起树来不仅优雅而且速度惊人。”
“你....”女孩抬起头,脸涨得通红,气得怒目圆睁说不错话来,半天才咬牙道:“你给我等着!!”
看着她愤然从地上站起,再次手脚并行往树上爬,男子勾了勾唇,眼里有微不可查的笑意,往嘴里扔了一颗蜜饯,继续低头翻书
天地间大雨滂沱,流苏花树下一地残红,零落成泥。
画面飞速切换到宽阔阴冷的广场上,青石砖铺就的地面上血迹斑斑。
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押着红衣女子跪在地上,她的身形在一众站立的男人中显得格外纤弱,看上去有些可怜。
高台上的男人铁青着脸宣读着命令,有人扛着长刀向跪在地上的女子走去,她的周围站着一群围观的人。
女子脸上并无惊惧,神情好似松了一口气,平静而坦然,甚至向人群中某个方向苍白地笑了笑,眼神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玄衣男子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被她纯澈的笑容狠狠刺中,心脏抽痛得厉害。
刽子手的刀扬起时,他蓦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用自己身体挡在了女子面前....
漫天星空点缀在蓝紫色的天空,半轮明月从云中探出头来,将清辉洒在山顶上相互依偎而坐的一双人。
女子的笑容干净得如同夜色中纯白的花,“如果有一天,我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你不要难过。”
她的声音清柔温婉,却蕴含着坚定的力量,“离开并不一定意味着结束,也许,那是在另一个世界的开始。”
男子似懂非懂地听着,心中又酸又涩。
他迟疑了半晌,才开口:“到那个时候,你还能认出我吗?”
女子“扑哧”一笑,伸出手指抚触他的眉眼,“当然,就像你能认出我的灵魂,无论在哪个时空,我们都能认出彼此来。”
梦境戛然而止,床上的人儿陡然睁开双眼,呼吸急促,浑身冷汗。
上官逸从床上坐了起来,擦去了额角的汗水,神情依旧有些恍惚,思绪还停留在梦境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时光会将那些往事冲淡,可是它们总在一次次深夜梦回时愈发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中,几乎要将人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