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瑜答应着快步进了屋子。

刘建设就坐在屋子里窗边的竹躺椅上?,从他那个角度,桑瑜一进门来他就能看?见,可?是,自从自己进来,他一声?都不吭,现在看?见了自己更是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生气。

桑瑜虽然不太明白刘建设为啥生气,不过还是连忙走?到他身边的小马扎上?坐下,笑眯眯的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秋衣秋裤:“师傅,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刘建设虽然工资不低,可?是家里面那么多孩子,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的,他的那保暖的秋衣秋裤早就补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补丁落补丁。

虽然在这个时代也是极为常见的,可?是桑瑜看?着还是心疼。

刘建设看?了桑瑜拿出的那两套秋衣秋裤一眼,眼珠子鼓得更高了,他转过脸,生气:“拿走?,谁稀罕你的东西!”

平时刘建设对桑瑜那都是很和气的,从来没有这个态度过,桑瑜不由得愣住了。

就在气氛凝结的时候,就看?见周会计一边在腰上?的围裙上?擦手一边笑吟吟的走?进来,她?一边安抚着桑瑜,和她?寒暄着,一边狠狠地拧了刘建设一下,转过来就虎着脸孔低吼:“好好说话!把?你能耐的!”

见状,桑瑜连忙笑眯眯的把手中的秋衣秋裤递给了周会计,介绍了一下这秋衣秋裤的情况,嘱咐她?要洗一洗。

周会计一上?手摸就知道这两套秋衣秋裤是好东西,笑得更开心了,她?收下了东西,又嘱咐刘建设好好说话,这才出了屋子,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刘建设吼了周会计两声?,不让她?收东西,不过他在家里一向说话不管事?儿,而?且还有桑瑜拦着,到底没有把秋衣秋裤拿回来。

刘建设气得一张脸更黑了,他抓起了大蒲扇猛地扇了好几下,才没好气的对桑瑜说:“你最近干什么去了?”

桑瑜仔细想了想自己的行程,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坏事?儿啊,怎么从刘建设的表情里面,她?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一样。

她?呐呐:“我?没干啥啊,就在屋里休息……”

“桑瑜啊桑瑜!你才几岁!你就给我?打马虎眼了啊!还就在屋里休息!我?是看?你离婚了心情不好,给你假,让你好好调整,你倒好!你给我?去卖菜!”

“要不是我?前天听东家属区的亲戚说,我?还不相信!你居然在东家属区卖了十几天的菜了!你简直要气死我?是不是!好好的班你不上?,你给我?请假去做小买卖,你丢人不丢人!”

桑瑜这下子总算是明白了刘建设现在如此的生气到底是因为什么。

现在是八十年?代初,虽然已经改革开放,开始朝着市场经济转变,但是,这个过程是痛苦的,漫长的,特别?是在滨江这样的内陆城市,沿海一带正在蠢蠢欲动的时代变革似乎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特别?是国营企业的职工们?,他们?一直以自己是工人为自豪,也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干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从来没有想过改变。

他们?明明是最努力的人,可?是却?最先?被时代的车轮碾碎。

上?一辈子的桑瑜也跟刘建设想得一样的,以自己是工人为荣,从来不想改变,也不敢改变,到了最后,她?的命运悲剧中未必没有这分坚持出得一份力。

走?过了那一遭的悲剧,桑瑜对于刘建设的愤怒是理?解的,可?是却?无法解释,她?只是微笑,大大方方承认:“是,这几天我?卖菜去了。”

刘建设本来就因为桑瑜请假去卖菜就很生气了,本来想着,如果她?能好好的认错,自己就原谅她?,让她?知道只有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才能有出路。

却?万万没有想到,桑瑜不但没有认错,反而?那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一时之间?把?刘建设气的愣住了,他抖着嘴唇,好几秒之后才找到了声?音:“桑瑜!你去卖菜了!你在想什么!你丢人不丢人啊!”

“我?靠着自己的双手挣钱吃饭,我?丢什么人?”

“你不去看?看?卖菜的都是什么人?那都是职工家属,都是一些不识字的老太太,连有点脸的老头都不去!你一个技校毕业,还是拿了去年?先?进的工人,你去跟着她?们?一起卖菜,你怎么想的!”

“那又怎么了?我?卖菜能挣钱。”

“挣钱?你好好上?班不能挣钱啊?而?且,你怎么一点理?想抱负都没有!挣钱挣钱,走?正道不能挣钱吗?我?跟你你说,早几年?你这么干,你这是犯法,你是投机倒把?罪!”

“师傅,你也说了是早几年?了,现在已经改革开放了!也没有投机倒把?罪了……”

刘建设显然是在气头上?,他根本不听桑瑜的话,使劲的挥舞着蒲扇:“我?不管你说什么!你给我?明天回来上?班!你不来,我?就打你旷工!”

桑瑜看?也没法说服刘建设,只能把?今天来这里的目的说了:“师傅,我?明天还想请一天假……”

刘建设本来都已经低下去的嗓门又嗷的一下子扬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还要请假,你要干嘛!还要卖菜去?”

桑瑜见刘建设这个样子,也不敢再说自己要去市区百货商场交货款,只能嗯了一声?:“是,我?给东区大食堂送菜呢……我?得去说一声?。”

“不行!”刘建设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一个大姑娘,天天抛头露面的算怎么一回事??卖菜是没有前途的!你给我?好好回来上?班!你不是要学车齿轮吗?我?教你!”

这个年?头每个老师傅都有压箱底的绝活,刘建设的就是空手车齿轮,桑瑜以前年?轻的时候一直想学,可?是上?一世到底没学上?。

现在又听到刘建设说要教自己的时候,桑瑜都不由得有点唏嘘,不过她?还是说:“师傅,我?明天真的还要请一天假……”

“我?说不行就不行!”

“好了!”这个时候一直在屋外听着的周会计又走?进来,她?安抚着刘建设:“就算你不让小桑卖菜了,她?也得去交代一下不是,你一直说做事?要要有始有终。”

“卖个菜算什么做事?!”

周会计一边安抚刘建设一边给桑瑜使眼色,意思让她?快走?,这个事?儿她?来搞定。

桑瑜连连点头谢谢着师母,跟刘建设告别?了几声?,在他的咆哮声?中窜出了院子。

她?像一只被猫追的耗子,夹着尾巴就要去推自行车,却?不想,听到了刘玉城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小桑姐。”

桑瑜回头,就看?见刘玉城也推着个自行车,笑眯眯的站在屋檐下看?着她?。

晚风吹拂,把?七月如火也给吹得散了不少。

桑瑜和刘玉城并肩骑着车往东家属区走?,这一路上?没有什么路灯,路也不是太平,两个人就骑得比较慢,此时此刻,桑瑜真是庆幸刚刚她?可?没有拒绝刘玉城送自己,这么个路要是没有人陪着自己,还真的有点害怕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刘玉城说话,思绪却?以及飘到了很遥远的过去了。

刘建设有四个孩子,老大老二都是儿子,大的叫刘玉国,老二是刘玉城,下面还有两个双胞胎女儿,老三刘玉敏,老四刘玉娟。

刘玉国今年?二十五岁,在东区储木场做检尺员,是正式木材厂的正式职工,有了谈婚论嫁的对象,如果她?没有记错的家,今年?国庆的时候结婚了。

老二刘玉城今年?二十岁,刚刚从高中毕业,大学没考上?,就在家里面待业,老三老四两个人则还在读初中。

一家人就靠着刘建设和老婆周会计的工资过活,虽然是在木材厂里面难得的双职工,日子却?也过得并不算宽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