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开?先前北疆作战的一大笔费用, 现下只用一小部分的银钱供给?边镇地区军务需要,堪堪省下百万两银钱, 早朝散后, 景宁帝召集内阁的几位阁老去乾清宫中, 又开?了内阁小会。
明首辅已将今年开?支明细算清, 又将年底征上的秋税列出,加上北疆俺答那?边战败, 年底进贡, 算来算去,前一年国库算是亏空, 今一年确是余下了一些银钱出来。
方才?在早朝的时候就已经说?过, 若是今年有余钱,宫里头就该修道观了, 再拖不得。
没人敢说?不是。
众人都想起了孙平的下场,想起了那?个在诏狱,在刑部深受折磨的钦天监监正,他死后, 一卷草席卷了丢到了乱葬岗,他生前遭致折磨,死后没有归处......
若能为?道义而死,那?也?真?是有几分骨气。
可像孙平那?样?有骨气的人,多吗。
而有骨气,又能换来什么呢?
现下的事态已经越发?明朗, 已经不单单是在说?修道观的事了,反倒像是君臣之间怄着什么气。
一个越是不让修,一个就是越是想修,一个越是想修,另一个就越是不让修。
可谁能怄气怄得过皇帝呢?
他们能扛得过诏狱的毒打吗?
扛过了诏狱,又能否扛过刑部?
这都抗不过,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既如此,那?也?只能放任他如此下去了。
明首辅从乾清宫开?完了会,便和几个阁老回?了内阁,将方才?在乾清宫说?的那?些话?重新理了一遍,吩咐下去,便算完了。
众人脸上都不见什么喜色,就是首辅大人最自在,没甚所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皇上要修仙,那?他们能怎么办?
天又塌不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大家都没甚心思,明首辅也?没多说?其他的事,内阁开?了场小会也?一道散了。
过了晌午,谢临序也?去了内阁那?边。
明首辅唤他去的。
他来的时候,明首辅还在暖阁那?头歇中觉,谢临序便等在外头,桌案上还放着几本未曾写完条旨的奏本,谢临序便去处理了起来。
以往是有些劝诫景宁帝的话?,可自此孙平死后,奏本一下子少了很多。
谢临序在外面忙了两炷香的功夫,到了未时,明首辅也?终是起了身。
他起身出来,看?向谢临序,面上还带着些许午睡过后的困倦。
他同他说?话?,嗓音还有些哑:“你来了啊,这段时日?翰林院很忙吧,还让你来,辛苦了。”
谢临序放下了手上的笔,朝他行礼,却被明首辅抬手打断:“罢了,此间也?就你我二人,不必如此。”
谢临序从方才?来了内阁后,薄唇便一直紧抿着,他问道:“阁揆,道观的事还是定下来了是吗?”
早朝的时候是说?了一嘴的,但后来,乾清宫又开?了会,想来是景宁帝让他们去将那?事落实下去。
明首辅拉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一边回?了他的话?:“早上乾清宫回?来,内阁开?过会了,今年快要过完了,没时间再修,但最晚明年开?春,这事就该落实下去。”
“好......”
谢临序闻此沉默许久,可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说?好。
明首辅看?出他心中不痛快,他笑了一声?,道:“没有钱不为?这样?的人倒也?还好,偏生就是有这样?的人。”
百官之中出来了个叛徒啊。
没办法?,大过年的,谁想要被抓进去刑部走一遭啊?
提起钱家人,谢临序心中也?不舒服,嘴上虽是没说?什么,可脸上渗出的寒气泄露出了他的心绪。
官员们向来是重气节的,像是钱不为?这样?的人实在少见。
可没办法?,景宁帝需要钱不为?,需要他这样?的人在,所以,就会有像钱不为?这样?的人在。
就算没有钱不为?,也?会有李不为?,陈不为?。
和钱不为?有什么关系,是景宁帝的需要,所以才?会致使他这样?的人也?风生水起。
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正知道症结不只出在钱不为?的身上,才?叫人更叫觉得气馁。
明首辅道:“你用不着因为?这样?的事怄气,这种事不值得放在心上。”
谢临序不愿意听明首辅如此这般的宽慰,他垂首执拗道:“怎么会不值得放在心上呢?”
明首辅听他这样?说?,也?没得生气,反倒是笑着捋了捋胡子,说?起了自己祖辈的事:“当初十子夺嫡之事,你年岁小,不知道,那?些也?都是前朝的事了,我现在敢和你妄议,是知道你不会瞎说?出去,你也?千万别害我。我父亲是明成六年的进士,他中进士的时候就已有四?十了。我父亲中年入仕,后来挤破头也?就只做到四?品官的位置。”
明首辅的父亲所任职期间,是景宁帝的祖父为?帝,他就是那个执意要修道的反面例子,修道修道,没个三十五就去了,以至于景宁帝的父亲登基时,才?十五的年岁。
明首辅继续道:“一直到我......我是霖德年间的榜眼,刚中榜眼那?会,我不过二十出头,可在大衍这样?的地方,人才?实在太多了,我当了二十年的官,一直不上不下,直到我四?十岁时,刚好碰到夺嫡事变。”
先皇多子,膝下满打满算有十来个儿子,两个女儿。
其中大女儿,不慎落水夭折而亡,后来只余下唯一的幺女敬溪。
敬溪和如今景宁帝是同父同母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