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是那些被夏小麦看一眼就走不动路的小男生,他可以为某些时分的夏小麦怦然心动,但在确定要全身心投入之前,他会一直保持清醒,游刃有余地和夏小麦周旋。
双腿夹紧杜毅的腰,将大半身重力都落在杜毅的背脊和双手上,挺直了腰板,用一种高屋建瓴的角度去看世界,夏小麦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有些与众不同焕然一新起来。
天空是她前所未见的蔚蓝,所有的云都是大团大团的絮状,太阳在背对的方向,而光线有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缠住了远处的山,缠住了近处的树,缠住了无处不在的行人,拉扯出层层叠叠的光影,放映了一场盛大的皮影戏。
被交错吸水砖簇拥在中间的香樟好像是千篇一律的瘦高,花坛里的羽衣甘蓝浓艳得廉价,知了拼了命地叫唤,飞鸟掠过电线掠过建筑掠过马路,有形单影只,也有三五成群。
左右的路是茫无尽头,而灿烂和天空一样没有限度。
最主要的,是灿烂之下的杜毅,他不再只是湿透的t恤后背、密布着汗珠的后颈以及刺人的脑后发梢。
直起身来看,他是众目睽睽下四平八稳的镇定,也是佝偻着腰负担着她重量的固执,更是她内心里那些呼之欲出情感的本源。
这样的杜毅,甚至比她的父亲更让她心安,也值得她抛开矜持斗胆一次。
不过,诊所的门口显然不是适宜开口的地方,看杜毅出了诊所走到了正对着诊所门口的人行道边上后就傻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已经等不及想向杜毅倾诉自己内心里那句有好几次都想和他说但一直没机会也没胆说的话,夏小麦疑惑地问道:“想什么呢,干嘛不走啊?”
“你真想让我背你回家啊,我在等出租车呢。”
虽然看到了夏小麦改变,但杜毅完全不知道夏小麦心里在酝酿些什么波澜。在这炎炎烈日之下,汗流浃背难受不已的他只想早点滚回家痛痛快快地洗个凉水澡。
“我不回家。”没想到杜毅居然说也不说的就打算送她回家,真是自作主张得可以,深为他的不解风情而郁闷,夏小麦缩了缩勾在杜毅脖子上的双手,有些气恼地想要把杜毅掐死。
杜毅本以为左脚受了伤行动不便的夏小麦肯定想要早点回家歇着,却没料到夏小麦居然用一种近乎赌气的语气和他说不回家。
正打算问为什么,蓦地又想起了什么,有些恍然的他把问话给憋了回去,轻声道:“那就不回家,我带你去找个凉快的地方坐坐。”
杜毅的反应大出夏小麦意料,有点跟不上杜毅的思路,却又似乎从中捕捉到了什么,夏小麦把头往前探了探,试图看清杜毅此刻的表情:“你也不想让我回家么?”
“你不想回家那就不回家呗。”杜毅避重就轻道。
杜毅的话总是那么不咸不淡,找不到重点,夏小麦又急又气,也顾不得自己本想说些什么,她咬了咬牙道:“杜毅,你是不是喜欢我?”
“咳……”
夏小麦要说什么,杜毅觉得对很多事情了然于胸的自己都猜的到,但语气一不做二不休似的问他是不是喜欢她,杜毅还真没猜到。
被夏小麦的重量压得有些憋闷的腹中陡然窜出一股锐气,直冲喉管,刺痛了干燥的扁桃体,杜毅干咳了一口,哑然难言。
这问题,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说喜欢,杜毅觉得夏小麦肯定会顺水推舟地说些什么,他可不愿在这种几乎任何条件都不成熟的时候和夏小麦确定下关系。
要说不喜欢,实际上他是喜欢的,但喜欢也分程度,他对夏小麦的喜欢,也就是停留在表象浅尝辄止的程度。
是和否都不是可以选择的答案,杜毅紧蹙眉头,心乱如麻。
(急着补更,反而码得更慢以至于昨天第二章一开始没能把自己想表达的意思给准确表达出来。如果是更新的第一时间看的书友,可以重新回去看看结尾部分,我已经做了修改。哦,还有第022章最末,我也做了小小的更改,其实是补漏,因为我想到了却忘了写上。)
第030章 万花筒
杜毅并不是犹犹豫豫的人,当他三缄其口地数次蠕动嘴唇却是只言片语都没有出口时,把一切看在眼中的夏小麦收回了前倾的脖子,将目光埋回到了杜毅背后。
一切皆在不言中,杜毅的答案已经非常明显。
周遭的所有热烈都化成芒刺在背的刺痛,思绪忽的一下拉远,又忽的一下回来,夏小麦猛然惊醒那些让她辗转难眠的历历原来竟是如此得单薄,单薄到不用几秒就可以回忆完。
就好像一个万花筒,它看似五光十色绮丽万分,实际上它所有的绚烂都不过是一个狭窄的三棱镜。
而之前,那个一度困扰着她的问题的答案也已经清晰地敞露了出来,是她当时的好奇引领了她后来的情绪,之于杜毅的那番话,只是她好奇一下的一种偶然产物,实质有可能是同病相怜之下的感同身受,浅白点说就是相似之人的相似心理,但杜毅比她坦荡,所以他有资格开导,而她只有资格聆听。
无疑的,那个她本以为症结所在是[顶][点]小说谁先喜欢谁的问题,其实算不上一个问题,只能说是她单方面的妄想。
这样的妄想,根源是出于她潜意识里认定杜毅也喜欢着她。
他的冒冒失失,他的挺身而出,他的肆意张扬,他的蛮横固执,所有指向这么一种“真实”的强烈,在现在看来,好像不过是他的性格使然。
杜毅就像一根矛,无坚不摧,但这根矛并不只为她冲锋陷阵,兴许把她换成另外一个和她相似的人,那些过往都会成立。
当阳光照进现实破开一切虚妄,夏小麦恍然大悟那些一度温暖了她心胸在她心里留下炙热的深刻瞬间,原来都只是她自己太过用力的添油加醋。
想明白了一切,夏小麦弯曲下来的后背越发得伛偻。
她感受到从五脏六腑泛起一股又一股的剧烈绞痛,以至于好久没发作的胃部痉挛都卷土重来。
蓦然的,她想起了自己那张摆放在阁楼一角的床,如果这个时候,能躺在床上,把自己蜷缩起来,她觉得一定会好受很多。
可是现在,并没有一张床能让她躲藏,她的眼前只有一面微弓着的后背,一面她想要依靠上去却只能保持距离的后背。
进退不能,夏小麦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一个漂浮在汪洋中的落难者,她的双手扒拉在一叶扁舟的尾部,海水泡涨了她的身躯泡裂了她的皮肤,但她却不敢攀爬到扁舟上去。因为她害怕自己一用力,那扁舟就会整个翻过来把她盖住。
明明近在眼前,却似远在天边,感受到干燥的眼角如这快要出梅的天气般说变就变酝酿起一阵汹涌,夏小麦赶忙伸手揉了揉眼角,想要把那股蠢动的酸涩抚平,却没料到竟是抹出来一手盈满掌纹的潮湿。
就好像怎么关也关不紧的水龙头,左拧是磅礴,右拧是淋漓,止不住的泪水不断地被夏小麦的手掌捏碎,又不停地在她掌心中重新组合,最后握之不住地滴落向杜毅的后背。
……
如果可以的话,杜毅真希望今天从头到尾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没有破碎的碗,没有狂飙突进的车,也没有紧裹着肿胀的脚差点都脱不下来的帆布鞋。
就让一切平平淡淡,没必要如此起伏,毕竟生命的色彩用这样胆战心惊的情节来填充并不值得喜悦,他也没准备好要去迎接这些鸡飞狗跳引发的后续波澜壮阔。
只可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从一小朵浪花开始,经过一系列奇妙的反应,席卷成措手不及的海啸。
心慌意乱,即便有着二十六岁的年纪,杜毅觉得自己还是有很多不知道该何从应对的东西。
他还以为夏小麦会继续含蓄下去,却没料到在敞开了一个口子后,她竟然用快到让他难以置信的速度绽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