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自然也都瞧见了谢璧, 碧龙峡码头小, 两个人虽然刻意?拉开了距离,但在众人看?来却是一起乘船回乡的。
谢璧一身竹青纹长袍,看?上?去?是个普通的温润文人, 但碧胧峡和潭州离得甚近,再加上?他前?几日风头甚盛, 还是有不少人认出他就是两省巡抚,一时间人群开始躁动。
小小一个碧胧峡,菩萨和巡抚在一日之内都来了, 让他们都不知该围着谁看?。
再仔细想想, 巡抚大?人又怎会来到小小碧胧峡?便?忙凑近谢璧问道:“巡抚大?人, 是不是咱们碧胧峡出了江小菩萨的事儿惊动了朝廷,又知道小菩萨要返乡, 所以才让巡抚大?人亲自相送?”
江晚月啼笑皆非, 安静否认道:“您说笑了,巡抚大?人来此地?是有公事要办……”
热情的乡亲们挤挤挨挨, 江晚月细瘦的身子几乎贴在了谢璧身侧, 清冽的秋风裹挟了她的气息,谢璧握紧掌心, 他知晓,和离后的他们在众人面前?,该疏离陌然,可还未来得及反应,自己?已伸臂将?江晚月虚虚护住,笑道:“确是有公事,但也确是来送她的。”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在他们心里秦家虽有钱,但也是在水上?讨生活的商人,江晚月是秦朗外孙女,秦家的船业不归她承接,她和离后日子想必也艰辛,谁知一眨眼的功夫,江晚月就成了朝廷表彰,百姓赞不绝口的小菩萨,还有巡抚大?人亲自护送。
阿文和笛儿从人群里钻出来到了江晚月身侧,弯弯的眉眼闪着光,拉着江晚月聊碧胧峡的家常,江晚月也和他们笑成一团。
谢璧的目光落在江晚月身上?,她一身杏色裙衫,在明媚炽亮的秋日阳光中,连眉梢眼角都是张扬生动的笑意?,笑意?里,有几分飞扬的满足和骄傲,让人瞧见也不由想扬起唇。
和京城时温婉守礼,战战兢兢的她截然不同。
谢璧望着她,几乎移不开目光,忽听?身侧有人笑道:“巡抚大?人,前?几年您来我们这里祭祖,那时瞧着还像个清俊后生,如?今比那时显得更沉稳了。”
谢璧还未曾说话,已经?有人斥责道:“刘妈,勿要对巡抚大?人不敬。”
又忙对谢璧解释道:“巡抚大?人莫要见怪,这是我们村里的刘妈,向来心直口快,嗓门大?,但没什么坏心眼。”
谢璧瞧着那刘妈约莫五十左右,胖实敦厚,一脸笑模样,想着这是她的邻居,谢璧心里也生出亲近之感,笑着点点头:“无妨,说来我和碧胧峡也算有渊源,你们就当我是碧胧峡人看?待便?可,不必拘泥礼数。”
众人笑着应了,心里却狐移。
说起来,这位巡抚大?人和碧胧峡是有渊源不假,毕竟他祖父未曾埋入祖宅,而是长眠在了碧胧峡,但尤记得前?几年小谢大?人来时,虽有礼温煦却又透着疏离淡漠,如?今官至巡抚,怎的又一回头,反而走起亲民路线,口口声声只拿他当碧胧峡人?
“只顾着说话了,还没把巡抚大?人和咱们碧胧峡的小菩萨请回去?呢!”
众人又是一阵喧哗,簇拥着谢璧和江晚月从码头走去?村里,碧胧峡三侧为山,西侧为潇江支流,不少妇人姑娘正沿江洗菜洗衣,碧水青山间,烟雾缭绕极为清雅,村中的青石板路不宽,但铺得很平整,村庄的建筑虽比京城要低矮许多,但被山水一衬,也甚是舒适明秀。
到了碧胧峡就有几分身不由己?,乡亲们打发竹西和秋璃将?二人的行李包裹带回去?,一路簇拥着二人到了一间甚是宽敞的院子,院中通铺木砖,摆着四个檀木大?桌,围着几个长木条凳,檐廊上?还有装酒装米的大?坛,瞧着约莫像是哪个乡亲的院子,谢璧还来不及问,已经?被众人簇拥着,非要让他坐去?上?位。
几人和谢璧攀谈了几句,话题却转到了江晚月身上?,先是一个女子暗中和江晚月说着什么,脸颊微红,江晚月也压低声音似是拒绝了什么,两人动作甚是低调并未引起旁人注意?,可刘妈却开了过来,笑道:“也不用刻意?瞒着我们,我们知晓你们是在说何事。”
那女子脸一红,嗔怪道:“刘妈,瞧你口无遮拦的模样,少说几句吧。”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一家有女百家求,我们晚月这样的好样貌,有人说亲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刘妈笑道:“这次说的是永州的赵举人吧,何必遮掩呢?”
立刻有好事的乡亲围过来:“怎么?江姑娘要说亲了?!”
江晚月只觉无奈,摇头道:“我如?今并无成婚打算,以后乡亲们也不必再替我说亲了。”
“那怎么行?!”刘妈立刻大?呼小叫起来,江晚月是她看?着长大?的,说起话来也是单刀直入:“你被他们叫成小菩萨,但你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真神?仙,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吃五谷杂粮,你青春正好,正是再嫁的好时机,莫要辜负了好年华。”
谢璧胸口一阵沉闷,借着方才的热闹氛围,他恍然觉得,他和她也能很亲近。
可短短几句话,再次提醒他早已发生过的真相。
“对啊晚月……”就连一旁的笛儿都是一怔,有几分着急了:“你还是要找个人互相照应帮扶为好,再说赵举人家境好,学问好,人也长得清雅,你大?可以去?看?看?,不必急着回绝吧……”
谢璧松了口气,如?今人数众多,聊江晚月的婚事甚是不妥,谢璧淡淡道了句:“姻缘天定,也并非是勉强可得。”谢璧举起面前?的酒杯,对江晚月道:“江姑娘蕙质兰心,坚韧从容,愿姑娘无论婚嫁与否,都遵从己?心,得享快意?。”
谢璧面上?始终挂着温和妥帖的笑意?。
宛若他们只是陌生人。
似乎这样笑着,就能骗了众人,也能骗了自己?。
谢璧抬袖饮尽杯中酒,江晚月在嘈嘈杂杂的人群里听?了这番话,心里莫名一轻。
想来,谢璧也早已放下了他们的过往吧。
以后,他们或多或少,大?约会有谋面来往,如?此也免了尴尬。
江晚月微微含笑,也饮下了杯中的残酒。
乡亲们火眼金睛,立刻发现了不寻常:“巡……巡抚大?人?您认得江姑娘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璧在众人中望向江晚月,缓缓笑道:“我当时从京城逃离,在江上?,是她救了我。”
““哎哟,你怎么还问大?人怎么认得?”刘妈又是一脸无语:“你不记得当时,谢大?人来碧胧峡,多少人围观求字吗?”
“当时晚月也去?了,见了谢公子,谢公子还给她写了个福字呢自然是那时就认识了的!”
那人努力?思索半晌,露出恍然的神?色:“你一说我才想起,确有此事,当时还有不少店家去?,想讨大?人的字当做牌匾,晚月当时也领了字!”
周围邻居也渐渐想起了这档子事儿,纷纷笑着调侃江晚月:“你当时不是很稀罕他的字,什么叫丹阁体的,记得都不舍得贴出来,如?今你成了他的救命恩人,那字还不是有的是……”
又有人笑着去?对谢璧道:“大?人,既然您说我们晚月是您的救命恩人,她又喜欢您的字儿,那您就给救命恩人多写几个字……”
江晚月笑了,苍白的侧脸宛若莹润璞玉:“你大?人如?今是巡抚,日理万机,哪儿有时辰写字?”
“再说我也非从前?,说句不怕大?人恼的话,那福字,我都不晓得扔到哪儿去?了。”
众人都笑起来,再不提此事。
谢璧在众人的笑语声中,望向江晚月,心头蓦然涌起酸涩锐利的痛。
院子里的说笑声渐渐远去?,过往的一幕幕极为清晰的闪回在脑海中。
“我喜欢福字,曾有人给我写过一张福,写得极好……”
“福字纹的衣裳怎么会俗气呢?有人就是能把福字写得雅致飘逸,你只是没见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