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笨拙,只因……她很少?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可这不该怪她,若真的?要怨责,他难辞其咎。
“此?事不难,遇事只需自问,你究竟如何想?”谢璧缓缓道:“此?事无大小,大到你想成为何种人,小到你此?刻究竟是想赶路还是歇息,万万不可在小事上委屈了自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晚月摇摇头,眸中有几分怔忡:“大人说?笑了,这是朝廷之事,怎能由着性?子来呢?”
谢璧挑起帘子,对竹西?耳语几句,竹西?立刻吩咐道:“赶路多?日,大人已疲乏,歇息几日再赶路吧。”
众人听命散去,在就近的?官栈歇下,一路上并未有人有怨言。
谢璧凝视着江晚月。
她从不觉得委屈,因为她早已把委屈自己当成了习惯。
因此?在婚后,她会忍着月事的?疼痛陪他爬山礼佛,会压抑自己的?性?子,做旁人眼里无可挑剔的?谢家妇。
“做你自己想做的?并不难,不止是在此?地,在东都,你也要做江晚月才好。”谢璧温柔望向江晚月,轻声道:“譬如在宫宴上可以不必和旁人搭话,不想见的?人可以不必见,不想做的?事也可直接推脱。”
有他在,她只需做她自己就好。
“嗯……我明白……”江晚月低声道:“如今……我不会勉强自己了。”
江晚月忽然有几分酸楚。
她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刚来东都时,她是谢家妇,从心底里,她急迫需要得到东都贵女的?认可接纳。
她赴宴时,见到人来,便先笑起来,却总是沉默着,唯恐说?错了什么。
她担心她的?东都话蹩脚,担心自己的?举动会让人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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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那时谢璧让她做自己,她定然无比欣喜感激。
可此?刻,她心头却百感交集,她如今在宫宴上,已有了自己的?身份和立身之本,早已不是当年战战兢兢来京城的?小姑娘。
一行人很快到了江西?,江西?官员在官驿中盛宴招待,唯恐照料不周。
他们心里其实也有几分疑惑,毕竟多?荣已是穷途末路,朝廷特意派首辅等人过?来,是真的?来追缴北戎,还是……
他出言旁敲侧击了几句,谢璧已淡淡笑道:“大人不必多?虑,我们奉旨前来,自是来抗戎的?,不会干涉江西?官政,大人尽可放心。”
江西?官员赔笑道:“那大人打算如何抗戎呢?”
谢璧一笑道:“我们初来此?地,自然要熟悉一番,先不急。”
江西?官员忙道:“好好好,那大人先歇息吧。”
待到安置了谢璧一行人,江西?官员私下商议,多?荣的?军队如今一盘散沙,想来裴将军督战后就能给朝廷交差,谢大人来江西?一趟,并无实事,不若带他去看看江西?名胜。
谁知到了第二日,谢璧却提出要去淦州。
江西?官员一听,心头猛然一跳:“淦州人贫地弱,大人为何要去此?地啊?”
谢璧将那官员拉到地图前,侃侃而谈:“多?荣的?军队如今在淦州以西?,按照之前的?规划,淦州想必修建了大坝,只要开闸放水,此?处东高?西?低,顺势之间,就能淹没?北戎残军,真正?兵不血刃。”
“谢大人且慢。”江西?官员的?面色有几分尴尬:“淦州并未修建大坝……”
谢璧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声音冷了几分:“怎么?我记得淦州大坝也在规划之中,江西?未曾奉旨修建吗?!”
他并未发怒,但语气沉沉,若清冷寒潭。
那官员忙跪地禀道:“谢大人有所不知,淦州地形险峻,不可修堤筑坝,此?事特意上奏了陛下,陛下也曾恩允过?……因此?才……”
谢璧恍若骤然想起:“大人请起,你一说?我才回忆起,确有此?事,地形不能修就算了,也算不得大事。”
江西?官员听他如此?说?,才放下心:“多?谢大人体恤……”
“只是陛下此?番叫我等来京,便是想用在潭州的?法?子,兵不血刃,除去北戎残军……”谢璧叹息道:“我等若只转达淦州地形艰难,恐怕无法?向陛下交代啊。”
裴昀也沉沉点头:“我们奉旨而来,就算淦州地形无法?承担退敌之任,我们也要亲自查勘,才好交差。”
江西?几个官员对视一眼,立刻笑着道:“那是当然,明日我们就送各位去淦州,那地方您一看就知晓,是真的?无法?修堤啊……陛下也不会责怪的?……”
待到谢璧等人离去,下头的?官员才焦灼道:“大人,真的?要送他们去淦州?万一……”
“有什么好万一的?,他们几个去淦州,就是走个样子,为了好向陛下交差的?。”江西?刺史?冷哼一声:“再说?谢大人贵为首辅,宫廷的?门道不比你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还用你教吗?!他就算去了淦州,也不会翻出陈年旧事,让陛下难做的?……”
*
次日清晨,谢璧一行人便赶去淦州。
淦州地处抚河下游,距江一里之遥,地势崎岖,抚河每年水丰期,都要淹没?良田房屋无数,淦州因地形之故,无法?迁徙,又始终未曾建坝修堤,朝廷每年赈济此?地,已成定例。
众人一踏入淦州,皆甚是震惊。
淦州人骨瘦如柴,妇孺老?幼衣不蔽体,裴昀不由皱眉道:“朝廷一直在给淦州拨款赈济,就是战时也未曾停过?,此?处的?人怎会过?得这么惨?!”
谢璧一身月白色长?袍,清朗出尘,他清澈的?眸光扫过?淦州众人,并无太多?惊讶,反而冷笑道:“正?因朝廷年年有拨款,别有用心之人,才定要他们过?这等非人的?日子!”
江晚月踏入淦州的?一瞬间已恍然怔住。
在抚河上,她看到了父亲修建到中途的?大坝。
父亲心心念念,一生所系之事,在夕阳下默然伫立,宛若断壁残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