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漾领着江晚月来到谢璧住处时,雪影刚出房门。
二?人一人在阶上,一人在廊檐阶下,四目对视了?一瞬。
下一瞬,雪影收回眸光,仿佛未曾看到江晚月般,款款离去。
竹西忙追上雪影,低声道:“方才江姑娘来了?,你怎么连个安都不?请,未免太没规矩。”
雪影淡淡道:“她早已不?是谢家人,我身为巡抚亲近侍女,她只不?过是一布衣百姓,怎么算,也算不?到我要向她行礼!”
竹西怔住,也不?好再说什么。
江晚月已上了?台阶,似是察觉不?妥,在门前止住了?脚步,崔漾看到江晚月也是一怔,她出落得愈发清婉,若看外貌,和谢璧倒是一对儿金童玉女,他收回心思,低声道:“江姑娘,方才谢兄还在里?面等?你呢,你直接进?去便好。”
江晚月依言进?了?房,只见房内香雾袅袅,床帘半遮,谢璧躺在床上似在沉睡,只着了?一件单薄的衾衣。
江晚月一怔,正要退下,忽听?谢璧喃喃道:“晚月……”
江晚月心里?一颤。
哪怕二?人成婚后,谢璧也并不?经常呼她闺名,偶尔叫她一声,简简单单的晚月二?字,被他念出似是格外动听?。
那时,她着魔一般想多听?几次,还特意找出不?少含了?她名的诗,佯装请教去问谢璧……
可方才这一声,倒好似他早已在心里?将这二?字念过了?无数遍,将醒未醒时瞧见她,意识未清脱口而出。
谢璧叫出江晚月的名字,才缓缓转醒,他下意识地整理仪容,披上外衫,从床上起?身,低声道:“冒犯姑娘了?。”
他不?愿让她看到狼狈模样。
方才隐隐约约,看到她站在床头?,恍然之?间,似是回到了?婚后岁月,他一时忘了?今昔何昔,脱口而出了?她的闺名。
可那名字,本不?该是如今的他来唤。
“是我冒犯大人了?。”江晚月察觉出房内异样的氛围,飞快退了?几步,打开门窗,隔着帘子低声问候他道:“听?说大人病倒,是为我造船取绳,去了?山中,我不?知大人竟亲自制绳……大人卧床了?这么多日?,民女却今日?才来探望……民女失礼……”
她的谢意很恳切,还有本不?该如此?的惶恐。
可他……是她从前的夫君啊。
两人曾嬉笑过,也曾在夜里?共枕相拥过。
她一口一个民女,恨不?得把他推得越远越好。
谢璧心头?涌起?一阵酸楚涩然。
他见到她,才知晓有多想念她。
她来见他,他心头?怦然雀跃,但他不?愿她专门为谢他,跑来这一趟……
谢璧收拾好心头?情绪,将帘子掀起?:“我无妨那些事是竹西告诉你的?”谢璧故作轻松,笑笑道:“真是多嘴,此?事于朝廷有利,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知晓,大人是为了?朝廷,也是为了?天?下的女子。”江晚月顿了?顿,眸间有毫不?掩饰的赞赏钦佩,轻声道:“民间女子都说,大人有这番心性思量,甚是难得。”
她此?时望着谢璧,有种前所未有的奇妙之?感,经了?此?事,江晚月愈发断定,谢璧和她,有着同?样的心性想法?。
若是未曾有过那门婚事,遇见这等?男子,也许她早已芳心乱撞,可如今她却清楚知晓,和她性情一样的人,也并不?一定适合做夫妻。
与谢璧和离重逢,她反而有机会换了?个角度去重新认识这位前夫。
他的才情,他的担当?,都让她极为赞赏钦佩。
她对他已无男女之?情,这份欣赏之?心,反而更是纯粹。
谢璧待人,有一份与生俱来的悲悯,也有恰到好处的疏离。
他们本该是同?一种人。
他们可以?做同?僚,可以?做知己,唯独不?必做夫妻。
谢璧凝视江晚月,她的眉眼间都是坦荡。
她并不?会刻意拒绝他的帮扶,也用恰当?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感激。
他们似乎,真的成了?一对儿互相欣赏的官民,可他……是否配得上这份坦荡?
两人相隔甚远,浅浅聊了?几句,江晚月便出言告辞。
谢璧动了?动唇。
在东都时,但凡自己身子不?适,她温软的身体会紧紧贴着自己,湿漉漉的眼眸满是忐忑紧张,怕他夜里?高热,小手还时不?时探他额头?……
他此?刻,浑浑噩噩,脑袋发沉,想来已经热起?来了?。
可她柔软微凉的掌心,再也不?会覆在自己额上了?……
谢璧心头?一阵酸涩的悲凉,可他也晓得自己没有理由再留下她,谢璧站在廊檐下目视江晚月身影远去,待到那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怔怔收回眸光。
她走了?。
她是自己从前的妻,可他如今才发觉,她的背影,竟然甚是陌生……
从前的自己,从来没目送过她的背影。
他不?知晓她的背影竟如此?纤细单薄,连肩头?都是笔直孱弱的曲线。
这样的她,本该被人呵护爱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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