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笑,并怎么也控制不了嘴角边上逐渐扬起的弧度。
“你说话呀!你倒是说话!你现在到底是姓吴还是姓魏?我们家会出个弃妇?你!你是在笑吗?你居然还笑?恬不知耻的东西!你在笑……哼!”他学着大人的语气,无奈绝望的摇头,“家门不幸!”
最后他甩袖愤然而去。
家门不幸……这话肯定在爹爹那学的。我可以想像得出我那不苟言笑的父亲,是怎样皱着眉捂着心,用痛心疾首的神色,望着祖宗牌位,说出这四个字。
家门不幸。我记得公公也曾把这四个字赏赐于我。
到底是我自身的不幸影响了家门,还是家门本就不幸渲染了我。
我到底做了什么,我走到哪家,哪家就不幸。我苦苦思索,实在找不出答案――我的确什么都没做。
我开始对这个世界有所渗透了。
亲情浓爱是存在的,只对于男人;公平公正是存在的,只对于男人;权力选择是存在的,只对于男人;幸福温暖是存在的,只对于男人……全世界因男人而周转,那又为何诞生女人?
如果一开始就不需要我,又何必生养一个我?
我带着一连串让我不解的疑惑走到湖边,一脸淡然的脱掉鞋。并认真的把它们摆放得端端正正。
如果我不姓吴也姓不了魏,如果我是大家的多余,那样的话,弟弟说得对,消失了好,就像从来没有我的到来,那样的话,家门则该万幸了。
风在耳边吹得呼呼做响,我对这片养育了我15年之久的大院做最后拜别,久久凝望。
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湖面上,这个湖是我从小熟悉的。我知道它里面沉睡着金色肥大的鲤鱼,我知道湖底的淤泥里凋谢着莲花,夏天莲蓬的清甜的。
我却不知道湖水究竟有多深。它此刻沉默阴森的展放在我面前,墨绿色的湖面,一片死寂,除了那随风泛起的皱褶。
眼下是严冬,湖水冰寒刺骨。我的脚刚沾到水就一个寒战。
我犹豫了,胆怯了。无助的站在岸边,这时泪水开始泛滥。我要这样死去?
但想到亲人的离去,世态炎凉,借浑身的冲动,咬着牙跳了下去。
爹,娘,女儿不孝。来世我愿生做男儿身,报答养育之恩,一辈子承欢您二老膝下。
湖水寒若冰点,我记得我在里面扑腾了几下,如果我不在了,会不会有人为我哭泣。如果我不在了,若干年后,我的名字会不会还有人提起……
我渐渐消失了意识,沉入淡绿色的水中。
我本就不该来,现在我走了。
湖面宁静后,就宁静了世间一切。
第10章
好冷,湖水远比想像的还凉。
刺骨的水包围着我的身体,像刀子般一条条割下我身上的肉,好难受,不能呼吸!
娘,我好冷,好痛!娘,救我……我死了会不会下十八层地狱!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之久。我听见有人在小声说话,我听见有女性的抽泣声。
眼皮似乎有千斤之重,怎么使劲都睁不开。我动了动,发现浑身酸痛难挡。周围终于不再是绿殷殷的湖水,看来我终于死了!死了好,死了是解脱。对全家,对我。
我感觉到手被另一双手握住了,那双手是那么温暖柔软,把我的手呵护在掌心,那么小心的搓揉,生怕弄疼了我。这份爱惜,记忆里,只有娘亲。娘怎么会在这?那么这里肯定不是地狱了。
我缓缓睁开眼。眼前景象由模糊逐渐到清晰。
床顶,蚊帐和被褥都是我所熟悉的颜色,是我闺房里的事物。我自觉是百年后一缕孤魂,回来凭吊已经荒墟的故址。
“楚楚……”那温柔而熟悉的呼唤,更清晰了,差点勾出我的泪。那是娘的声音,我怎么会听错!
我使劲定着神,想看清眼前握着我手的人。
“……”是娘!真的是娘!我激动万分,欲喊出那声娘,可是实在力不从心,只微微张开嘴,颤动着唇,发不出声响。
“菩萨保佑,你总算是醒了!”我看清楚了,眼前这个泪眼婆娑的妇人,就是我四年未见的亲娘!
一声威严的咳嗽在后面响起,是爹,他也来看我了,“既然没什么大碍那我走了。”
我含着泪望着他,他重重的叹息着,摇了头,转过身,爹对娘说:“你多陪陪她吧。造孽啊!”
门口闪过一个高大的身影,依稀是弟弟。我没看清。
我的家人都在这里吗?我怀疑我是在做梦!只有梦里有能有这般美好。
娘坐在床边,她不停的为我暖手,时不时的把我的手贴在她脸上。我手上沾着她的泪。
“娘――”我终于沙哑的喊了出来。泪水在同一时刻决堤。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娘忍不住,扑在我身上,殷殷的哭出声来。她微微摇着头,嘴里不住的喃喃的念着。
“娘――”我拼命喊了出来。四年来,多少不满多少冤枉,多少心酸多少思念,全倾注进这声哭喊中了。我的委屈只能跟娘说,她不信佛,也不吃斋,但她是世界上唯一会对我心存慈爱的人。
可是就算前不久,连娘也不要我了。“娘!”我又喊,带着轻微的责备与质问。
“娘……”我哽咽着,除了一声娘,别的什么也说不出。
“楚楚,我的孩子!娘知道你受委屈了。娘都知道。”娘紧紧的抱着我,“都过去了!一切都好了,以后娘都陪着你……娘再也不离开你。”
“哇――”四年硬撑下来的坚强,一但崩溃,泛滥不已。我勾住娘的脖子,第一次放肆的嚎啕大哭。
只有在娘的面前,我可以不是人妇,我永远是孩子。
“娘,我好冷,好多水,我好害怕……”我抽搐着,拼命往娘的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