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谢大人说的是?,你理应去吴家村致歉,就像吴二妮已经浸种,她日后的损失谁来承担?你应当提前承认错误、悬崖勒马,打消吴家村浸种的念头?。此事因你而起,也该由你收尾。”
既然谢钧的官职不该在?此地?审查,那他?徐正清当一次传声筒,这?些话?从他?口中倒腾一遍,那不就合情合理了吗?
徐正清不知道谢次辅为何对一个女子这?般步步紧逼,但谢钧是?自己?请来帮忙的,他?应当投桃报李。
这?是?谢钧早料到的局面,甚至谢钧愿意陪徐正清跑着一趟,大半就是?因为谢钧想促成这?个场面。
谢钧扫了林蕴一眼,谢钧也是?第一次见到正常活着的林蕴。毕竟前两次见面,她都在?赶着去死。
见一个在?自己?面前死过两次的人,也的确很稀奇,谢钧又多扫了眼林蕴。
此时她的状况也不算好,有些茫然无措,毕竟这?第三次碰面是?在?官衙里,她是?被告,而他?看起来要?给她定罪。
谢钧心如铁石,对林蕴的茫然并无怜惜,只说:“不辩不明,若要?服众,就要?拿出真本事。若没有本事,那就不要?再出来扰乱秩序、蛊惑人心,合该老实道歉。”
陆暄和也不愧是?谢钧多年好友,这?话?一出,陆暄和便明白,谢钧不是?想给林蕴定罪,而是?给这?件事找一个公道。
真理越辩越明,表妹的九麦法到底有没有用才是?此案的关键。
陆暄和向林蕴小声介绍:“那位是?谢钧谢大人,当朝次辅,你若是?能说服他?,九麦法推行不是?难事。”
道理是?这?样,但陆暄和难掩担忧,这?法子就算有用,但种地?和收成都需要?时间,如今这?寒冬腊月的,表妹想证明自己?都没办法。
林蕴不认识谢钧,不像陆暄和那样信任他?,在?谢钧压迫性的视线下,林蕴甚至怀疑他?会立马治她的罪来平民愤,顺便树立声望。
背后百姓恶狠狠的目光更让林蕴如芒在?刺,她没办法立刻证明九麦法,那她要?如何证明自己?没说谎呢?
恰在?此时,吴志干脆当堂哭嚎起来,得?到两位官大人的支持,他?哭嚎的声音都十分有力:“我们都是?些卖力气的人,林二小姐来戏耍我们这?些苦命人,实属不该。林二小姐,你可知吴二妮家母亲还?病着,家里很是?可怜拮据,你还?蹿腾她浸种,你安的是?什么心?”
林蕴被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气得脸都发热,再听着耳边萦绕着的百姓的指责,心中憋屈极了,有那么一瞬间林蕴都想不管了算了,她囫囵道个歉把这事给了结。
正如吴二妮之前说的,她如今有身份有地?位的,就算全皇城的百姓一半都饿死了,也饿不到她的头?上。
她把林栖棠和陆暄和那两块地?按照九麦法好好种了,明年自然会出成果,她种地?的名望也不会少。这?些百姓不信她,明年没粮食挨饿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林蕴何苦在?这?里吃力不讨好,受千夫所指?
这?个念头?闪过的刹那,她竟生?出一丝轻松来,比起苦苦坚持、四处劝服、竭力自证,选择放弃是?那么简单。
可紧接着,林蕴瞧见那一个个正在?责骂她的人,这?一只只挥舞着的手都粗糙开裂、指节冻紫,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补丁,甚至这?么冷的天,有少年人是光着脚的。
这?些人是?在?骂她,但他?们不是?因为想害她才骂的。他?们只是?不信任她,担心她的办法会将他?们推入更难熬的深渊。
她才来大周多久啊,就抱着身份觉得?“高人一等”了吗?
她明明读过那么多的书,走过旁人没走过的路,最后就将这?些经验与知识垫在?脚下,居高临下地?俯瞰,把这?些哭嚎与质问都视作“愚昧吵嚷”吗?
林蕴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退缩的念头?羞耻又懦弱。
她最终只是?攥紧了拳头?,同吴志道:“方?才你说了那么多,只有一点说得?对,干农活的确是?卖力气的苦差事。”
“但吴志,只靠力气如果能让你收获一石粮,若你能用上好法子,便能收获两石,甚至三石。我不是?来和你们作对的,我只是?想让你们吃同样的苦,换得?更多的粮食!”
林蕴发现她的声音原来能这?样大,鼓足底气之下,响得?整个官衙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外面的百姓也停止吵闹,都在?听她说话?。
自从来了大周,从来没有这?么多人认真听她说话?。她过去总是?主动凑过去,自顾自地?喋喋不休,只有亲近的人碍于情面地?听几句,大多数人却根本不放在?心上。
如今这?些人都想定她的罪,被迫竖起耳朵听她说话?,林蕴突然觉得?这?其?实不是?审判她罪名的公堂,而是?一个证明她自己?的机会。
想通这?一点,林蕴感觉自己?脑中的弦被弹了一下,她想到自己?要?说什么了。
她刚张开嘴,“嘭”得?一声巨响,林蕴被惊了一下。
“大言不惭!”韦县令紧握惊堂木,方?才就是?他?敲出巨响。
他?根本不信林蕴一个女子真能知道怎么种地?,他?给她的身份几分薄面,她却不认错,还?在?此大放厥词。
宁远侯的这?个女儿确实有些离经叛道了。
谢钧坐在?圈椅上,对于韦县令突然要?横插一脚,他?连眼神都懒得?给,只沉声道:“让她说。”
简短三个字,方?才起了个大范的韦县令瞬间熄火,噤若寒蝉。
严明站在?一旁又有些不确认了,大人和林二小姐到底什么关系,有没有仇啊?
林蕴深吸一口气,劝自己?把这?当成一场压力面试,演也要?演出来胸有成竹。
很快林蕴的背挺直了,她微扬着头?,不卑不亢地?说:“如今外面天寒地?冻,麦子收成需要?时间,我确实无法立刻叫诸位眼见为实,但我能叫诸位知道,我历来专研农事,我的办法绝非空穴来风。”
听了这?话?,韦县令实在?没忍住,嗤笑一声:“本官可不信你能有什么才干,林小姐你怕不是?从来都没种过地?,怎么能证明你说得?就对?”
韦县令一而再,再而三的蔑视,终究让林蕴恼火了,他?这?大腹便便、肥肠满肚的样子,可不是?需要?同情的百姓。
韦县令拿他?是?个七品官压她,那她的便宜爹现在?还?是?侯爷,官拜二品呢,都是?有背景的,谁怕谁啊!
林蕴直接问他?:“韦县令,你第一次当地?方?官的时候推行政令,可有人不听你的命令,并与你说‘你从来没做过父母官,你怎么能确认你做得?就对?’”
韦县令不知道话?题怎么绕到他?身上了,此女真是?颠三倒四、全无道理,他?道:“自然没有,我是?朝廷派来的官,治下民众都该听我的。”
林蕴挑眉问道:“韦县令你第一次当父母官的时候,做事情是?摸着石头?过河,一件事有七八分把握便能做,可我对九麦法有十成把握,为何我不能推广?”
韦县令这?次是?真的诧异:“你怎么能和我比,我是?进士出身,满腹才华,你林二小姐在?农学上有什么建树吗?你不过是?一个待在?闺阁里的小姐,你的十成把握怎么能作数?”
林蕴心中叫好,等的就是?这?一句!
“韦县令,你说你是?科举考试里的进士,可我觉得?若是?大周有农学考试,我足以?当农科的状元!“
林蕴扫视了一圈,几乎所有人眼中都是?怀疑,甚至有人透露出一种“她疯了”的不可置信,他?们都没见过如此狂妄的女子。
林蕴就是?有些疯了,为自己?能光明正大地?宣传农学而疯,她在?质疑声中问门口的百姓:“你们谁有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