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敢保证,就?冲着大周这帮官员的传谣速度,今日她?在这里?严词拒绝谢钧的“敲门”,明日大概就?能听见“林少卿初生牛犊不怕虎,公开叫板谢次辅”。
林蕴只能应下:“谢大人若是?有事,提前知会我一声,下官定然开门迎客,鼎力?相?助。”
谢钧挑了挑眉,隐下眼中?的一点笑意:“行,林少卿忙去吧,望你记住今日的话,莫要忘本食言才是?。”
吃了一通“敲打?”和“告诫”,林蕴气鼓鼓地从正厅出来,谢钧案上的折子?堆得快比他人都高了,身后?的架子?上还码了好几摞,工作都饱和成这样了,居然还有心思“暗度陈仓”!
迎面遇见的户部官员瞧见林蕴从正厅出来,面上还带着未全?掩下的愤懑,暗道果如传闻所言,林少卿对谢次辅早有不满,过往种种不过是?蛰伏,如今一朝掌权,已然是?撕破脸了!
***
林蕴忙得没空再挂心流言,司农司刚被拆出来,除了有一座官署,其他的皆是?百废待兴。
第一个难题就?是?缺人,她?从户部只带了四位属官,远远不够撑起一个衙门。
林蕴跑了乡下好几趟,游说?之前看中?的几位种田好手,先从无?品级的小吏做起。
这几趟跑下来,林蕴觉得自己已然是?画饼界的好手,一挥手就?是?又大又圆。
边招人,边为?他们安排待遇,向上面申请增员,具体发多少俸禄,桩桩件件都要考虑。
幸好林蕴离开户部的时候,将文?司务一块撬走?了,户部根基深厚,文?司务在其中?不出挑,到林蕴这里?倒是?能大展拳脚。
林蕴没那么擅长的人际往来、流程申请恰恰是?文?常春的强项,有他相?助,林蕴狠狠松了一口气。
但纵使手下有能臣,林蕴也得一一过目,谢钧上次跑她?这儿来,睡着之前,都在讲该如何当好主官。
“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但你必须要懂,要盯着,若是?当甩手掌柜,那便是?上赶着让下面人糊弄你,但凡有一次糊弄成功了,他就知道你是个好欺负的,日后?只会变本加厉。”
谢钧同她?说?,有时候下属的轻忽怠慢,并非他本性如此,而是?上官一步步将他胃口喂大了。
“你可以不凶狠严厉,但万不能露怯,哪怕没底气,也要将虎皮扯好了。”
其实太常寺寺卿、礼部尚书他们的担忧很有道理,林蕴的确是?有些年轻,人际上又欠缺了些。陛下让她掌管司农司,并非是?为?她?好,只是?争权过程中?的揠苗助长。
她?从前成功带着佃农们增产,靠的是?她?遥遥领先的种田能力?,她?太懂农事,谁也糊弄不了她?。
可如今管理司农司,光靠会种地可不行,林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全?力?以赴。
忙了十来日,已近年底,除了去皇庄乡下挑人,林蕴还在太仆寺挖了几个好苗子?,勉强凑够了十来个人手,定好各自的职责。
分工明确,井然有序,农事上的事林少卿会定期培训,甚至还提前备好了要推广的农书。司农司的官员们纷纷称奇,短短十日,足以看出林少卿虽然年轻,做事却很有章法?,坐上司农卿的位置似乎是?迟早的事。
跟着有能力?的上官,才会有更好的前程,林蕴的妥帖无?疑给这个新组成的团队喂下一颗定心丸。
总之,林蕴强撑着一副胸有成竹,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架子?,在她?小心翼翼的装模作样之下,虽有波折,但总体是?顺利的。
波折不限于会种地的不是?都识字,林蕴官衙里?配上两?个识字的老师,以及在太仆寺抢人的时候差点被人家主官追着骂,林蕴庆幸自己今年都在种地,体质胜过了太仆寺的老头。
司农司的事务梳理开,又定好明年的工作计划,林蕴总算能松懈片刻,分出心思给如今的局势。
捂得再严,陛下身子?越来越差也不是?秘密,为?了破除这传言,稳住百官,朱道崇前日视朝,但早朝上咳得撕心裂肺的,有几个站前排眼尖的都说?在陛下的帕子?上看见了血迹。
这说?明谢钧的筹谋很顺利对吗?
户部是?年头年尾最忙的衙门,核账做预算都是?大工程,林蕴又时常住在乡下,她?与谢钧这么多天都没见到。
林蕴索性去信一封,问谢钧有没有空,她?也愿意当一回小厮去见他。
谢钧却没有应承,只回两?个字:【等我】。
刚收到回信,“吱呀”的开窗声响起,谢钧轻车熟路翻窗而入,一身小厮打?扮,却自在得像回自己的书房,没往案前走?,而是?直接在一旁小憩用的塌上坐下,道:“你不寻我,我也要来找你了。”
他拍拍身旁空位:“旁的事稍后?再说?,你陪我睡一会儿?”
林蕴瞪大了眼睛,嘴上说?“这不合适吧”,脚下却已走?近,伸手想探他额头。
谢钧是?生病了?还是?忙糊涂了?
看见林蕴这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他挑了挑眉:“想哪儿去了?你想的那种事,现在可不行,得先成亲。昨晚我核算账本,一夜没睡,方才忙完刚想睡下,就?收到你的信了。”
明明是?谢钧说?话不清不楚,但看着谢钧眼下的青黑,林蕴没再争辩,终是?坐了过去,谢钧更是?半点不客气,顺势枕在林蕴腿上。
重量压下,林蕴怔了怔,甫一回神,她?抬手便拍了拍谢钧的脑袋,嗯,和她?的打?起来声音差不多,是?一样的脑袋,没什么不同。
拍完西瓜,林蕴手指又插入谢钧的发隙,将他的头发弄乱,手上粗鲁,嘴上却温柔:“你这么累的话,可以直接说?,我们换个时间见,或者我去找你,省得你来回跑。”
谢钧闭着眼睛任她?动作,说?话很轻,“但我更不想你累,而且这衣服不舒服,你还是?不要穿了。”
大概是?困狠了,谢钧是?一点没防备林蕴的意思,伸手扯了扯领口,林蕴都不用低头,就?看到他锁骨上被麻衣磨出的红痕。
谢钧锁骨是?平直的,薄薄两?片,沁出深浅不一的红。
意识到自己在盯着看,林蕴猛得抬起头,恰巧看见墙上挂着谢钧写的那幅【惜身非怯,为?志长谋】,此时此景,应当换成【平心静气】才好。
冬日里?鸟兽藏匿,没有一点动静,书房内只听到谢钧平缓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蕴看那幅字看得眼睛都有些发酸,脖子?也酸,林蕴仰头活动酸涩的脖颈,再低头时便不安分起来。
谢钧的睫毛很长,林蕴隔空比划了一下长度,再在自己脸上比划,好像是?比她?的睫毛长一点点。
可恶,定是?她?还不够老,再等她?长几年,必然超过谢钧。
视线滑向他垂落榻边的手,这样睡肯定不舒服,她?好心帮帮他?
牵起谢钧的手,却没有立马放开,谢钧的手背筋骨分明,指甲修得很齐整,不过轻捏他的指腹,就?变得和锁骨上的颜色有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