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和?谢钧闹的那一场实在?太过情绪化?,他?们什么问题都没解决,只是一味地在?宣泄情绪。
谢钧惊怒于他?劝了她那么多回,她竟然还?是替人去死, 林蕴自?己则还?没从死亡的余痛中脱离出来, 敏感脆弱。
林蕴眨了眨哭得酸涩的眼睛, 又抬手看到了手腕上被箍出的红痕。
真糟糕, 那真是他?们彼此最狼狈的样子。
更别提她和?谢钧平日里总是在?沉着冷静地谈论公事, 刚才?那场失控就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泊, 造成的涟漪久久不散。
余波未散,她却很快又要?和?谢钧碰面。
谢钧多智近妖, 她绝不能毫无准备地再次与他?碰面, 否则定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林蕴长舒一口?气, 努力压制住翻腾汹涌的情绪,让理性占上风。
甫一冷静下来,想到她死后, 谢钧与她一道重启, 林蕴竟本能地感到恐惧。
谢钧对她的轻易死亡感到愤怒,因为他?大权在?握,林蕴的死亡重开是让他?做无意义的重复。
但这?只是今日的谢钧。
来日若谢钧谋算的事情不顺利、甚至功败垂成的话,他?会?想杀了她吗?
他?会?控制住她, 用她的性命作?为重启世界的节点吗?
林蕴认识的谢钧不是这?样的人,可林蕴认识的是和?她一道讨论农事的谢大人,真正的谢钧是什么样的人,她真的知道吗?
谢钧在?她这?里是不知深浅的海,她以农事的本领为舟,得以与海互利共存,可这?片海究竟是什么样的,她从没看清过。
如今她和?谢钧没有?冲突,甚至互利互惠,但倘若哪日她做的事情不合他?心意,他?会?如何对她呢?
谢钧目前没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甚至助她良多,林蕴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恶意揣度他?。
但一个人掌握了难以匹敌的权力,又掌握了她的秘密,这?个秘密甚至可以是利他?性的,她不得不考虑。
她没办法蒙住眼睛耳朵,不管不顾地将全部希望押到谢钧在?她面前会?永远当一个好人上。
可正因为她看得到、听得清、想得明白,林蕴才?更痛苦,若是谢钧真要?当个坏人,她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思绪纷乱,林蕴进了宫,重复已?经走过一遍的道路,穿过宫女太监们的流言蜚语,文华殿内她依旧问答自?如。
听到她三年内提升五成小麦产量的计划,朱道崇和?上一次一样,高兴地封她为正六品司农丞,管理北边的皇庄。
林蕴熟练地跪伏在?地谢恩,满脑子却全在?想,她还?要?去浙江吗?
清风林里,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看见?的人是钱大和?陆表哥,谢钧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时迩武功高强,出现的时机也巧,再结合她此前对谢钧的隐隐推崇,她大概率是谢钧的人。
谢钧定然没见?到时迩,否则他?不会?认为自?己是替陆表哥挡箭而死。
谢钧和?时迩没碰上面,所以谢钧知道自?己手里有?那封信吗?
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既然存在?不知道的可能性,林蕴没再犹豫,她抬眸看向上首的天子,道:“见?陛下睿智圣明,臣斗胆还?想谋一桩差事。”
***
户部正堂,谢钧难得心不在?焉,纵是如此,谢钧处理起公务比平日更快,几乎扫一眼就能下笔票拟。
严明侍立一旁,看着大人翻奏章的速度,暗自?咋舌。
前日傍晚大人去一趟宁远侯府,特地教林二?小姐进宫如何行礼,今日一大早竟又跑一趟。
林二?小姐进宫面圣,他?竟担心到这?种程度,自?家大人可真是个情种。
话说连跑两趟,大人是不是和?林二?小姐有?进展了?
见?大人手上越翻越快,严明心中更加崇拜大人了,旁人沉溺情爱多会?耽误正事,自?家大人反倒瞧着更勤勉专注了。
谢钧奏章处理得差不多,外面通传林二?小姐来了。
谢钧放下笔,直视迈步进来的林二?小姐。
相?比上一次刚当上官,她报到的时候恨不得连头发丝都透露着高兴,这?次她沉稳许多。
接过林二?小姐递过来的任职诏书,谢钧在?最后的那句“着其巡江浙,谋农事改良之策,所行之处,各司务必协助,不得掣肘”上停顿了一瞬。
但很快,谢钧面色如常地看完,以商讨公事为由屏退了左右。
林蕴和?谢钧心知肚明,公事他?们第一次就说过了,纵使两人从前都在避免公私不分,但如今在?户部的正堂中,他?们能讨论的只有私事。
空间中只有林蕴和谢钧两个人,刚闹过一场,转头就又碰了面,两人谁都不轻松。
此时谢钧不复今晨的咄咄逼人,他?轻声道:“林二?小姐想问的,我都可以答。”
谢钧坐在圈椅中,褪去些压迫感,微微仰着头,林蕴却站着,俯视着,唇抿得紧紧的。
同清晨那时相?比,谢钧和?林蕴仿佛掉了个儿,林蕴成了更尖锐的那个。
有?些事情不得不聊,那索性就说个清楚。
沉默片刻后林蕴开了口?:“你是每次都能和?我一起重启吗?”
“如果林二?小姐也是重启八次的话,那就是每次都在?一起。”
林蕴点头,他?们重启的次数一样,她和?谢钧一开始就绑定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