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引诱他,独占他,愚弄他,又抛弃他,便是此刻云淡风轻,元朔帝再想起来也不免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幼宜忍住微微上扬的唇角,人?家待她这样好?,她不好?再激怒他,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可怜巴巴道?:“陛下真舍得抛弃我吗?”

元朔帝挑了一下眉,淡淡道:“不然呢?”

“那我不许您舍弃我。”她实在?霸道?得厉害,也不顾他身上穿了一层衣,就用沾了水的臂膊紧紧揽住他,“等气消了,还是要接我回来,要是您放不下面子,那私下做我的情郎也好?,反正您是天子,就是要反悔,阿耶阿娘不敢管您的。”

她道?:“有一就有二,宰相肚里能撑船,那陛下肯定不会因为我就再也不到阿耶府里来了,我到时候给您多下一点药……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不好?,别让人?拦我,就稀里糊涂地从了,成不成?”

元朔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燕国公是个老滑头,即便是麾下旧臣,他到清平殿里挨了训斥,难道?敢像她一样顶嘴缠人?,必然要跪伏在?地请罪,承认卫氏教?养女儿无能,然后再为贵妃拖延上一两日缓和的余地。

之后他这个做父亲的便有借口出入内廷,能到瑶光殿里狠狠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女儿一顿,要她负荆请罪,上折子求天子收回旨意。

如是再三,清平殿自然也不会为难贵妃一个不知事?的妇人?了。

若不是燕国公那位夫人?实在?担不住事?情,未必能想到这一层,教?她进宫来训导女儿才?更为合适。

她怎么?可能回到卫氏去呢?

可因为她曾经的可怜,他今夜已经教?她得意开心得太过?了,淡淡道?:“君无戏言。朝令夕改,朕还要不要颜面了?”

沈幼宜赌气似的缩回手去,却被他握住一足,十分细致且磨人?地洁净彻底,直到她再也叫不出任何声?音,也存不住任何东西,才?堪堪教?他满意,将她抱回屋内,自去沐浴。

她困得不成事?,等不到他沐浴回来,就滚到内侧沉沉睡去了。

她睡得一向很好?,除了万寿节那夜,她醒来后几乎记不住自己的梦境。

人?乏累的时候什么?梦都会做,她也没放在?心上。

可今夜她又累又兴奋,不知听了多少不能对外人?透露半个字的话,她竟又梦见了故人?。

只是这一回,她的身体在?与?男子纠缠,魂魄却飘在?半空似的,做一场木偶戏的看客。

她面前的郎君不是太子,而是与?她只有过?几面之缘的陵阳侯、卫贵妃的夫君。

“她”身在?山林的小?屋中,粗衣荆钗仍不掩天姿国色,正在?用蟹眼火小?心地煎一炉松针,茶香袅袅,几块精致的点心摆在?案上,用以招待贵客。

石榴将谢,兰荷正茂,竹叶沙沙地一响,就送来凉幽幽的香。

“此处确实清苦,劳娘子在?这里受苦了。”

面前的男子一身银白色的圆领袍,束带系腰,更显英姿隽迈、迥然不群,他垂着眼,并不看她,平和转述道?:“再过?几日,殿下会率队游猎至此,不会教?娘子长住山中。”

“她”却并不在?意太子的心意,轻轻吹开飘落袖间的一瓣花,递了一盏茶与?他,笑盈盈道?:“君侯到此,就没有别的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那人?顿了顿,平和道?:“殿下得了大欢喜,这几日常宴请宾客,有意为我做媒。”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个男子娶到心爱的女郎,就要将所欲加诸旁人?之身,做一副过?来人?的长辈姿态,看不惯没成婚的好?友,嫌弃他们不懂及时行乐,恨不得即刻为他们寻到佳偶。

“她”那一双含情的眼几乎要望穿人?心,了然一笑:“京中美人?如云,君侯可是挑花了眼,竟耽搁到如今?”

“男子当?建立功业,而后图谋家室。”

他终于舍得施舍她一个眼神,却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臣尚不满二十,何来耽搁一说?”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神情难掩失落:“我本来也想为君侯做媒,奈何郎心似铁,倒显我多嘴多舌了。”

那男子倏然起身,冷声?道?:“娘子即将一步登天,心愿既遂,还管旁人?做什么??”

“她”叹气道?:“那是自然,娶了这位女郎,郎君建立功业怕是不易,红颜祸水,没什么?用处的美人?,要她做什么??”

寻常男子听了这句话理当?拂袖而去,然而他反而停住了离去的脚步。

“臣想,良禽择木而栖,那位娘子即便没有臣,也当?有更好?的选择。”

“她”莞尔一笑,如大多数红娘般奸诈,抛了饵料下去,又不肯说得分明。

“太子随侍陛下,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我这里,太子妃娘娘有孕在?身,仍留在?东宫养胎……”

“她”徐徐道?:“有这么?几日的工夫,本也足够行事?,只可惜,我欠了君侯这阵东风。”

陵阳侯的面色微微一僵,分明期盼着她说下去,却半转过?身,为她剖析利弊:“殿下宠爱娘子,为您几度筹谋,东宫上下都瞧在?眼中,便是太子妃与?东宫姬妾加起来也不能与?您抗衡,有没有臣这阵东风,娘子都可直上青云。”

“经历过?那些事?情,上不上青云,于我而言已没那么?要紧。”

“她”提了裙摆起身到他面前,深吸一口气,哪怕不着脂粉钗环,也有艳光灼灼之感?:“我如今是独来独往的自由身,谁也管不得我,太子殿下也是一样。”

“我不想做太子的良娣,想做君侯的妻子,您说我需不需要君侯这阵东风?”

“她”美艳娇弱,要仰视才?能与?他四目相对,此时竟有咄咄逼人?的姿态:“兄弟妻,不可欺,君侯不敢看太子的女人?……那想不想睡/我?”

第28章 第 28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她”道:“本?来就是我存了非分之想, 你?舍不?下与殿下多年情谊,我也不?怨恨你?,殿下既然愿意教我做良娣, 给他生儿育女?, 那我就去?做、去?争,做他的宠妃、皇后?,死后?和他埋在一处皇陵……”

话音未落,眼前的男子再也忍耐不?住,大步上前, 伸臂轻轻一揽, 将?她打?横抱起, 声音低哑:“宜娘, 宜娘,你?分明知道我心悦你?!”

窗外似乎有人低低咳嗽了两声,沈幼宜猛然惊醒。

倒不?是那人在同一张榻上待她如?何不?知怜香惜玉, 弄痛了她。

而是……梦里的陵阳侯竟唤他相好的女?子为“宜娘”!

她出了一身的汗,寝衣都冷透了。

朝阳透过窗棂,微尘在明媚的光束里跳跃着, 昨夜枕席上百般温存都化成了一场秋凉, 只有窗上熟悉的剪影还?慰藉着她,此处并非只有她一人。

秋叶聚了还?散,寒鸦栖枝南迁, 明月又三年照过这间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