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当真有这份孝心,也该早早与?太子妃生一个?嫡子出来?。”
元朔帝想起太子府属官的?回奏,面色肃凝:“朕听闻你成婚五载,妃妾都甚少亲近,是?觉得这些旧人不大合意,还是?瞧中了旁人?”
先帝有七子,到了他这里只有两个?儿子,等到太子一脉,只生下衡山郡王一支独苗。
他记得去年?春时,这个?儿子还惦记着向太医署多索要几名女医到东宫,大约是?为女眷调理身体,也有东宫提拔的?官员上书,称皇家?子嗣稀薄,当为天子与?储君多设妃嫔,为天家?开枝散叶。
之前太后也曾玩笑似的?说起过,太子有意再在东宫添一位新人,只是?迟迟没有着落,皇帝也不将这些儿女的?小事放在心上。
太子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若儿臣瞧中了哪家?娘子,父皇可允儿子求娶?”
元朔帝微感诧异,缓缓道:“若是?良家?子,也未尝不可。”
儿子内宠颇多固然不是?什么好?事,可他不近女色,连相敬如宾的?太子妃也冷落良久,这也令他不喜。
若是?从?前,他定会斥责太子为女色昏了头。
然而他自燕国公府带回了她后,此刻倒也很能体谅儿子的?心境。
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历来?人主皆拥美人无?数,可总有一两个?是?一生中最心爱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他年?过而立才遇到,遍尝个?中滋味,并不后悔为她屡屡破例。
阿臻大概生来?就?是?克他的?妖精,只是?天下承平、国运昌盛,是?以君王还能降得住、也供养得了一只狐狸精。
即便是?天家?男子,也难免有为情所困的?那一日,他能理解少年?的?悸动,却对这个?女子生出几分恶感。
太子沉默片刻,他曾有三次想将宜娘带到父皇面前。
第一回是?她作为良家?子入宫参选,阿娘不大中意她,他只能迂回婉转地?去求皇祖母,进而用父皇的?允准压过阿娘。
第二回是?沈家?平反,可惜她不好?在籍册上“死而复生”,于?是?有心教她改头换面,重新入东宫为妃。
第三回便是?阿彻死后,他提前与?燕国公通过声气,想借宴饮的?机会将出身高贵的?宜娘引荐给父皇,太子妃数年?都未生出皇孙,他届时要请旨和离也有借口。
可惜哪一次都未能如愿。
他的?父皇拥着他喜爱的?女子彻夜燕好?,宠爱无?度,却来?教训他不知安抚内宅,心思用错了地?方。
那股名为妒忌的?火在心底越烧越旺,太子甚少这样想要顶撞君父,可殿内若有若无?的?女子馨香却勾起他心底更大的?恶意来?:“她是?没入掖庭的?罪臣女眷,儿子想抬举她做良娣。”
元朔帝的?神情瞬时变得冰冷,他望着倔强执拗的?太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聚起,吐出来?的?字都似淬了冷意。
“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能与?太子相见的?罪臣家?眷大多是?宫中奴婢,配役之口,纵然姿容秀美,又岂配位列宫妃,延续皇室血脉?
元朔帝按在御案上的?手渐次收紧,他不赞成以马鞭藤条的?手段管束皇子,可此刻依旧对这个?儿子生出了些失望。
堂堂储君,东宫有多少精挑细选出来?的?良家?子,他竟然钟情于?一个?罪奴。
太子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却恭敬:“儿子对她的?心意,恰如您宠爱卫母妃,为何父皇可以随心所欲赏赐贵妃及卫氏,儿子不过是?想纳一个?妾,又有何不妥呢?”
那把火烧掉了他心中不可逾越的?重压……明明父皇也会沉迷于?女色,却对他喜爱的?罪臣之女百般苛刻,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宜娘差的?只是?一个?身份。
可和男人过日子的?是?那个?女郎,又不是?她的?父兄,何以燕国公的?女儿就?能成为贵妃,沈氏的?女儿连做一个?通房都会教他被父皇斥责?
太子曾想不明白,如今却瞧得开了天子并非圣明如日月,金口玉言尚有两重准则,错的?不是?宜娘,而是?他。
错在他是?一人之下,便无?法将对她的?宠爱昭告天下。
陈容寿听着这句话便觉着不妙,果不其然,一盏热茶兜头盖脸地?撒到太子身上,圣上倏然站起身来?,面色阴沉,如雄狮噬人前的?可怖。
“放肆!”
元朔帝呵斥道:“贵妃是?你母亲,出身名门,温良柔顺,凭那人是?谁,也配和贵妃相提并论!”
陈容寿连忙收拾了地?上的?碎瓷,出来?便急匆匆寻到贵妃。
沈幼宜正在内寝里翻看每一处天子留下的?痕迹,皇帝近来?常读的?应当是?《商君书》与?《游名山志》,书籍上还有些未染灰尘的?文章与?史书,譬如《神灭论》与?《北史》。
他惯用的?玉髓香,香气馥郁,清幽淡雅,芳泽绵长,而天子秋日御用的?浥衣香又多杂沉水、郁金香。
殿中陈设算不上多繁复,却处处彰显君王用度奢华与?品味,沈幼宜大致转了一番,正觉心满意足,忽而就?被陈容寿又请回了书房前。
太子仍然在里面,皇帝此刻断然不会允准她入内,她狐疑地?看向陈容寿,正听见太子的?声音透过窗棂。
“儿臣倾心于?她……”
沈幼宜几乎魂飞魄散,她有点后悔教太子瞧见她那一副承恩后纤弱的?媚态,她不过是?想激一激太子,怎么激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太子不想活了要谋逆,大可不必带上她一起,怎么好?端端在御前提起他们二人的?私情来?!
皇帝就?两个?儿子,他当然死不了,她和卫氏就?未必了。
她手心几乎全是?冷汗,心下一横,不等御前的?人通禀,哭哭啼啼地?闯了进去。
外人听着,殿中近乎剑拔弩张,可她一奔进去就?发觉出一些不对来?。
太子跪在地?上,年?轻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惊喜,膝盖两侧渗出点点血来?,元朔帝负手而立,神色冷峻至极。
可有人骤然闯入,帝王父子的?注意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沈幼宜有些错愕,同样也尴尬得很,皇帝训斥自己的?儿子天经?地?义,她出现在这里好?像要存心听墙角、等着看太子笑话似的?,可既然跑了过来?,还是?硬着头皮扑到元朔帝怀中,如乳燕投林。
“陛下,外面草丛里有蛇!”
她的?声音发颤,像是?经?历了极大的?惊吓,行宫建于?山间,有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甚少会出现在寝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