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翊衡没说话,视线仍落在那盆仙人掌上。
方姨说:“我见下雨就给搬进来了,小乔说这个不能淋雨。”
秦翊衡这才抬头,方姨见他衣服头发都湿了,颇为狼狈,忍不住说:“车上没搁伞啊,怎么淋成这样?”
提到章乔,方姨心里又不是滋味:“对了,小乔怎么样,他到了吗?”
秦小满也不玩了,支起耳朵听。
章乔的航班改降英国北部,受大雾影响火车也停了,只能找其他办法去伦敦,秦翊衡提出派车送他。
章乔很晚才回复:【不用了,谢谢。】
文字太简洁了,显得冷冰冰的,不像面对面说话,章乔总是笑眯眯的,语调轻快听着悦耳。
雨势渐长,雨点落在地上又飞溅起,潮气更加剧了寒冷。门廊下一时无声,秦翊衡语气有些沉:“应该到了。”
方姨叹气:“小乔走了,我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原先他在的时候还能陪我聊天说话。”
说完,方姨又埋怨起秦翊衡:“就非得要赶着过年走,你也是,也不留他。”
秦翊衡不愿谈这个话题,见门廊下又晾了几排香肠,转移话题问:“又晒香肠吗?”
“这是预备给你舅妈送去的。”韩紫岚对秦翊衡不错,方姨感念,每逢年节都做点吃食送去表达感谢。
提起香肠,方姨想到件事:“咱家是遭贼还是进黄鼠狼了,我挂在外头的东西莫名其妙总是少,香肠晾一晚上就少两根。”
庄园安保森严,遭贼没可能,黄鼠狼也应该不会有,秦翊衡心想八成是方姨记错,但嘴上应道:“我让人查查。”
“赶紧换件衣服吧。”方姨又说,“既然回来就给我打下手,不许偷懒。”
转眼到除夕。
按惯例,所有人都要去大宅吃年夜饭,忠叔早早通知,务必不能缺席。秦小满不乐意,绷着小脸不吱声,方姨也高兴不起来。
秦翊衡想,他自己也就算了,难得过年,他不想让秦小满吃个饭还提心吊胆,干脆不让秦小满去,自己沿小路走上大宅。
等到的时候,秦亦南一家已经等在了客厅。
自从挨了韩紫岚三巴掌,秦亦南老实多了,不仅在公司表现积极,在家中也上演夫妻和睦父慈子孝,一早带大表嫂和秦焱到了。
秦明唐和韩紫岚很快也到了,秦亦南连忙从沙发站起来,亲热地喊“爸妈”,一副孝顺恭敬的模样。
秦明唐被秦亦南气了一回,卧床大半个月,连公司都没去,最近刚好些,一身气派的手工西装,却依旧掩不住满脸病容。
韩紫岚表情淡淡,绕过秦亦南看向秦翊衡,见秦翊衡就一个人,走过去问:“小满没来?”
秦翊衡说:“我让他呆在家里了。”
“不来也好。”韩紫岚点点头,“省得拘束。”
晚饭菜肴比平时更加精致,秦翊衡却食不知味。秦昭礼精神不错,吃完还要去活动室听音乐,秦亦南殷勤地陪着。
秦翊衡不愿往前凑,脚步略一迟疑,就被韩紫岚发现了。
“翊衡。”韩紫岚叫住他,“我想出去散散步,你陪我去吧。”
夜空舒朗,嵌着点点星光,庄园冷寂无声,虽然悬挂灯笼彩绸,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年味。
韩紫岚搭个厚披肩就出来了,她眉目精致,年轻时风华绝代,年岁增加更添一份温婉。
两人沿花园的石子路漫步向前,渐渐远离灯火通明的大宅,走到一片树林边。
韩紫岚放慢脚步,拢拢披肩,侧头端详。秦翊衡垂着眼,重重心事写在脸上,神色恹恹的,看着竟比秦明唐更像个病人。
“有心事?”
秦翊衡立刻否认:“没有。”
韩紫岚叹了口气。秦翊衡和秦亦南虽是表兄弟,但性格截然相反。秦亦南顽劣嚣张,哪怕表现得恭敬孝顺也只是表象。而秦翊衡内心赤诚却不善表达,过于沉默内敛。
韩紫岚知道这与他年幼丧母有关,秦谷雨去世后变得越发明显。
“还说没有,你心事都写在脸上。”韩紫岚不禁心疼,“你从小就心思重,懂事是很好,但未免太压抑。舅妈知道,你这几年过得很苦。虽说痛苦是生命的一部分,但既然人生本就苦,那就更不必再自抑自苦,你说是不是?”
秦翊衡步伐一僵。
韩紫岚点到为止,留他自己去思考。
一阵风过,有片叶子落在秦翊衡的肩头,韩紫岚抬手捻起,转身丢到旁边树丛,忽然面露惊喜。
“翊衡你看!”
秦翊衡应声看去。
入冬后,树木逐渐凋敝稀疏,仅有的叶子也枯萎发黄。然而在那枯叶下,藏着刚冒头的新芽。
“冬天这么快要过去了吗?”韩紫岚感叹。
那嫩绿的一点深深地映在秦翊衡的瞳孔里,他忽然喊一声“舅妈”。韩紫岚知道他有话要说,耐心等待。
秦翊衡抿着唇,许久轻声问:“她们会后悔吗?”
秦明?h会后悔生下他,秦谷雨会后悔有他这么个弟弟吗?
韩紫岚一愣,意识到秦翊衡说的是谁,心头涌起酸楚。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如果身份对调,你会后悔吗?”
秦翊衡握紧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