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高速路上车辆不多。秦翊衡稳着车速, 修长的食指有节奏地敲打方向盘。

农田、高山、运河, 路旁风景依旧，但似乎又有不同。

经过一处坡路, 车颠了一下, 副驾上的人也跟着一动，睁开眼幽幽转醒。

章乔一时恍惚，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车上。

他和秦翊衡天未亮就出门，上车没多久，他就在舒适的座椅和温暖的空调中睡着了。

“醒了？”秦翊衡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嗯。”章乔坐直，身上毯子滑落, 他下意识一捞，却不记得哪儿来的，“你给我盖的？”

秦翊衡轻嗯一声。

章乔刚一睡着, 秦翊衡就把车停在应急道上，从后座拿过毯子, 庆幸自己早做了准备。

“我睡了多久？”章乔问完，拿出手机看一眼，距离他们出发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没多久。”秦翊衡反而觉得两个小时转瞬即逝，实在太短，淡淡道，“正好赶上日出。”

章乔闻言朝前方看去，方才淡青的天空已经一片绯色，红日即将喷薄而出，延绵的青山下，一条公路笔直地延伸至看不见的远方。

被这壮丽的景色触动，章乔怔忡片刻，又转过头，视线落回身侧。秦翊衡依旧目视前方，朦胧的天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庞，唇角微勾，专注且从容。

章乔忽然很想记录下这一刻。

他又拿出手机，点开录像，在高速行驶的车辆中拍下了日出的画面，末了又将镜头对准驾驶座。

“我给小满发过去，你说两句。”

秦翊衡有些无奈：“我在开车。”

“所以你快说啊。”章乔催道，“就一句，不用看镜头。”

秦翊衡妥协了，抿着薄唇，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憋出一句：“小满，早上好。”

章乔忍不住笑了，在屏幕外补充：“小满，你舅舅的意思是他想你啦。”

他又将摄像头对准自己，笑盈盈道：“我也想你，你要乖乖的哦，听爷爷奶奶的话，不乖回来让小仙儿扎你屁股。”

秦翊衡不赞同地蹙了下眉，随后又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视频发给方姨，章乔又将这段视频妥帖地收进他的私密相册，这才收起手机，也终于想起一个关键问题：“对了，咱们这是去哪儿？”

从昨晚到现在，秦翊衡一直等章乔问他这个问题，章乔平时心眼挺多，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问，就这么信任他？

秦翊衡心情很好，微一勾唇：“一座古寺。”

“古寺？”章乔好奇，“去做什么？”

阳光照在秦翊衡的脸上，他眸光微动，言简意赅地答道：“祈福。”

秦翊衡说的那座古寺坐落在古镇上，依山而建，已有千年历史，因为祈愿灵验而香火旺盛，年节前后都有大批香客前往。

回国后，秦翊衡每年都会去祈福。

等开到镇上，车停在山脚，再爬一条数百米近千级的长阶才能到寺里。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章乔双腿打软，心脏也跳得厉害。

反观秦翊衡脸色不变，呼吸也不乱。踏入寺门，一个小沙弥正清扫落叶，见状停下，朝他们走来，单手作礼。

秦翊衡双手合十，微微弯腰也行一礼，说明来意。小沙弥年纪不大，十一二岁的模样，一身青色袍衣，看着很活泼，眼睛溜溜地转了转，说：“了悟大师特意交待，秦施主请跟我来。”

章乔旁观，等小沙弥在前头带路，他轻轻撞了撞秦翊衡的手臂，低声说：“还有人迎接，看来你是大客户？”

秦翊衡看章乔一眼，沉声说：“佛门重地，不可妄语。”

青山古刹之内，秦翊衡一身黑衣，敛着眉目，神情罕见地严肃。章乔收起调笑心思，随他往里走。

穿过几座殿宇和院子，越往深处，香客数量越少，等到一处巍峨大殿前，小沙弥停下脚步，对秦翊衡一躬身：“到了。”

大殿内烛火纷燃，正中供奉三尊金色佛像，中间一尊观音，低眉慈目，悲悯地看着世间众生。

身披袈裟的高僧等在殿内，应该就是了悟大师，见到秦翊衡后亦单手行礼，问：“今年还是供三盏灯？”

供灯是为逝者祈祷，为生者祈福，秦翊衡每年供三盏灯，一盏为父母，一盏为秦谷雨夫妇，还有一盏为秦小满。

他没有立刻回答，往章乔的方向看了一眼，章乔以为他有话要单独对了悟大师说，手指殿外：“我去外面等你。”

秦翊衡点头，又嘱咐：“别跑太远。”

章乔笑笑，用口型说“知道”。

等章乔跨出大殿，背影一转再看不见了，秦翊衡才收回视线，回答了悟大师刚才的问题：“今年供四盏。”

大师点头。

秦翊衡问：“今年的字可以由我来写吗？”

供的每一盏灯下都会悬挂红绸，写上祈福对象的名字和祝福的话语，了悟大师点头：“当然，心诚即灵。”

很快，秦翊衡从大殿出来，环视一遭，在殿旁一片松柏林前找到了章乔。

这一片松柏树皮斑驳，历经沧桑依旧葱郁，傲然挺立在冬日严寒中，棵棵粗壮敦厚，最粗的怕是要几个成人合围。

章乔正端详，听到脚步转过头，露出笑来：“好了？”

“嗯。”秦翊衡点头，“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