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不这么认为:“金仲延若有这个心机,也不至于仓皇叛逃,连亲眷都顾不上。”
金仲延叛逃后,金家男丁已经尽数伏诛,女眷发配极寒北地,谢洹一向宽仁,若不是叛国大罪,极少出这样的重手。谢洹思忖着:“反正金仲延死了,死人不能开口,岐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等岐王回来,必能水落石出。”沈浮道。
谢勿疑弄出这么大阵仗,不可能毫无图谋,这次谢勿疑回京,应该就是图穷匕见之时。
殿门外有小太监走动,不多时王锦康走来禀报:“陛下,丞相卫队的庞头领求见沈相。”
沈浮一下变了脸色。他曾央求过林凝,万一姜知意有情况,无论他在哪里,都让庞泗给他传信,难道是要生了?
来不及解释,只向谢洹一礼:“臣告退。”
不等谢洹应允,撤身就往外走,他越走越快,到门外时已经是小跑起来,谢洹不觉站起身,问道:“出了什么事?”
“可能是沈相夫人,”王锦康道,“方才小安子他们问过庞泗,说是侯府有事。”
那就怪不得他这么紧张了,谢洹点点头:“让人过去候着点消息。”
沈浮一路跑出宫城,不顾礼制在城门前上马,一路冲出皇城,庞泗飞跑着跟在后面禀报:“夫人两个时辰前开始腹痛,一开始以为跟之前一样是气血不足,哪知过了半个时辰又疼,而且越疼越紧,齐浣已经赶过去了,说是要发动!”
沈浮在紧张中依旧保持着清醒:“朱正和林正声通知了不曾?”
“通知了,应该也过去了。”庞泗道。
沈浮加上一鞭,越跑越快。她要生了,提前十几天发动,会不会有危险?昨晚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发动了?
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点点欢喜,更多是紧张。她要生了,他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可眼下他的心头血还不够精纯,能不能彻底祛除她体内的毒素?而且她体内的毒,也不知道对生产有没有影响。
沈浮觉得恐惧,紧紧咬着牙,催马向前。他不能慌,她头一次生孩子,心里必定紧张忐忑,他必须稳住,做她的主心骨。
“驾!”马匹冲破寒风,沈浮飞也似地向清平侯府的方向冲去。
西州城外。
姜云沧布置完下一步计划,看见哨探的骑兵从远处奔来,押着一个坨坨士兵:“将军,抓到一个细作!”
穿的是坨坨士兵服色,那脸却是雍朝人,姜云沧催马上前,劈头就是一鞭:“你是什么人?”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那人跪倒在地,连声求饶,“小的是易安的守军,被金仲延那贼逼着来的坨坨,小的一直想法子逃回去,小的没有跟金仲延同流合污!”
所以,是金仲延的叛军。姜云沧拨马离开:“杀了。”
“将军别杀我,别杀我!”那人眼见士兵雪亮的钢刀就要落下,吓得哭喊起来,“我知道一件机密,是将军的妹妹,她中了毒,马上要生了!”
“住手!”姜云沧大喝一声。
第95章
当!姜云沧长刀疾如闪电, 截住即将落下的刀锋,撞出四溅的火花:“我妹妹怎么了?”
“中毒了,会提前生孩子, 很危险!”士兵见他目眦欲裂, 手中刀下一息似就要拦腰将人斩成两段,吓得两腿一软瘫在地上, “不关我的事, 都是金仲延干的,我只是来送信的!”
中毒,提前生孩子,很危险。姜云沧脑袋里嗡嗡直响,弯腰伸手, 一把揪住士兵:“金仲延不是死了吗?”
“是他没死的时候干的, 还有个叫白、白苏的……”士兵被他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揪住领口, 气都喘不过来, 挣扎着吐出剩下的字,“坨坨王要小的传信, 只要将军撤兵, 他,他立刻就让白、白苏给将军的妹妹解毒, 要是将军不答应,你妹妹就,就……”
若说姜云沧先前还有五分怀疑,现在只剩下三分。没几个人知道白苏,更没几个人知道白苏与姜知意曾有过纠葛, 他能说出白苏, 这事就有一半可靠。心脏砰砰乱跳, 便是这一个月里孤军无援,提着脑袋在坨坨境内厮杀,姜云沧也不曾如此恐慌过:“什么毒?”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士兵挣扎着,“我只是个传信的,这种机密事怎么会让我知道?”
脑袋里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响,扰得姜云沧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串联不起来任何事情。她中毒了,她很危险,撤兵才能换她一条命。
姜云沧木然回身,望着身后乌云一般的铁骑。那些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大战在即,胜利在即,然而,撤兵才能救她。
“将军,西州军报!”有哨骑从远处奔来,转瞬到了近前,掏出怀里的蜡丸和信件。
姜云沧一把抓了过来。蜡丸内是姜遂的帅令,明天卯时在七凉原合兵,围歼残余的坨坨军队。离卯时还有九个多时辰,这是坨坨仅剩的主力军队,坨坨已经无路可走。
姜云沧撕开另一封信,林凝的笔迹:意意连日腹痛,正延医服药。
连日腹痛,中毒,早产。一切都对上了。姜云沧手抖着,捏不稳信笺。那人没说谎,坨坨人要用她的性命要挟他。
“云哥,”黄纪彦催马从队伍后面赶过来,“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她中毒了。他得撤兵才能救她。
“云哥?”黄纪彦见他脸色难看,上前一步,看见他手里的军报,“是要动了吗?”
动不得。动了,她就会死。姜云沧收起蜡丸:“撤兵!”
士兵中一阵骚动。近来节节胜利,距离彻底全歼坨坨只差一步,为何在这时候撤兵?无数人心中生出疑问,然而他们素来信任姜云沧如同神祇一般,自然不会对他的决定提出异议,骚动很快停止,士兵们默默收拾粮草武器,翻身上马。
黄纪彦不明白,追着姜云沧发问:“为什么要撤兵?是军报上说的吗?主帅要我们撤?”
他想不通,明明形势大好,前两天的消息一直都是要与西州军合围,歼灭坨坨主力,这时候撤兵就是功亏一篑,更何况没有他们的策应,西州军未必能顺利歼敌,谁胜谁负又成未知。
没人回应他,姜云沧单人独骑,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酷烈北风刀子一般割在脸上,心里的痛苦焦虑也如刀割一般。
她有危险,坨坨人恐怕筹谋已久,赶在这时候提出要挟,就是为了这最后一战。
他不能不答应,否则,她就会死。
他怎么能让她死?
心里滴着血,天色越来越暗,姜云沧如同受伤的独狼,疯了似的拼命往回赶。快点,再快点,他会撤兵,他会不要命地赶回京中,他会找到白苏,解她的毒,他会把白苏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