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时听她说得义正言辞,回?头看着她道:“好?啊,那你把?人抓到我面前来,我要好?好?看看这人胆子有多大,竟敢欺师灭祖,骗到夫子头上来。”
他话中直指祝卿若所犯“罪行”,祝卿若讨罪道:“我错了,夫子不?要生气。”
林鹤时冷嘲道:“现在?知道错了,当时怎么不?知道怕呢?带一万人就敢进京,你是生怕命长吗?”
“我之前教你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一应抛在?脑后,想要民,又想要权,两个?都放不?下,干脆赌上性命全都拿下,祝卿若啊祝卿若,你可真是全天下最厉害的赌鬼!”
“最可恶的是…”他咬牙切齿,“明明早就做好?了选择,居然骗我说先夺权,再援兵。”
祝卿若默默承受他的怒火,不?做任何争辩,偶尔轻轻道一句“我错了”。
林鹤时见她乖巧道歉的模样有些奇怪,她虽性子好?,但在?自认正确的事上格外坚持,从不?会像今日这般,一句也不?为自己解释。
他想问,可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了。他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但在?此时,她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认真地听着他说话,林鹤时心中一直翻涌的火气忽然就平静下来,日夜赶路的疲劳也因为这普通平凡的场景轻易便消散。
久久没听到他的训斥,祝卿若微微抬头,正好?撞进他的视线,疑惑道:“夫子?”
“罢了…”
回?应她的是一句长长的叹息,带着无奈与包容,她看见那双琉璃色眼?眸中流露几分怜惜:“这些日子可有好?好?吃饭?”
不?待她回?答,他上下打量着女子全身,见她比之前又瘦了些,眉头紧锁,凝重道:“不?用说,定是每日忙着公?事忘了照顾自己。”
他伸手用两指敲了敲她额头,像是惩罚又因为略显亲昵更?像是嗔怪。
祝卿若抚上额头,视线一直追随他走向书?桌前。
林鹤时从桌面上拿起一本厚厚的册子,庆幸道:“幸好?我走时带了药膳食谱。”
“你面色苍白,体温偏低,该补气养血。”他对食谱格外熟悉,立即便翻到养气的一页。
“可以吃这道当归羊肉羹,补血养肝,养心益脾。”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点着这道药膳,“不?过羊肉性热不?可多吃,四五天吃一次就好?。”
林鹤时又翻到一页,“这道黄芪乌鸡汤也有相似药性,也没什?么副作用,倒是可以多准备些…”
“还有这道…”
祝卿若手撑着脑袋,始终带笑耐心地听着,脸上神情祥和而?满足。
她看着林鹤时时而?皱眉,时而?满意点头,忽而?出神道:“夫子,若是我因为噩梦想要一人的性命,你是否会觉得,那人太过无辜?”
林鹤时动作一顿,看向她出神的眼?睛,敏锐地发觉她情绪比方才更?加不?稳。
她轻声道:“如果因为一场梦,我厌恶,甚至憎恨他,可他在?现实中,并没有做出那些事,我能够用梦里的经历去惩罚现实尚且无辜的他吗?”
她的眼?神实在?迷茫,像是海上找不?到航线的渔船,孤寂寻找茫茫前路。
林鹤时放下食谱,稳步走到她面前,弯腰直视她的眼?睛,异常认真地唤她的名字:“祝卿若。”
她抬眸望进一双清澈的琉璃眼?中,听见他对自己说:“你已?经是天下之主,皇位都已?是囊中之物,你可以任性一点,想要放过一人,或是想要杀一人,都不?必耗费心思为他找理由?。”
他如此坚定,抛却书?中尊崇的君子道,只站在?她这边。
祝卿若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声音有些发哑,“夫子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吗?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林鹤时无奈笑了笑,伸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她脸颊,动作轻柔而?珍重,“若是连文般般这样好?的人都生气到想杀了他,那在?梦里该是受了多少委屈,竟让你大梦一场依然想杀了他,这样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实在?该杀。”
他这话实在?偏心,祝卿若都忍不?住笑起来,可心中确实好?受许多,她看着理不?直气也壮的林鹤时,觉得自己大概迷障了。
夫子说得对,她为什?么要为别人找理由?开脱,她的经历不?是假的,若是放过,难道不?是对不?起自己吗?
她须得先对得起自己。
想明白这些后,郁结于?心的愁绪终于?如烟消雨霁般消散,霎时间轻松不?少,笑赞道:“夫子说得有理。”
林鹤时察觉到她心绪变化,脸上也挂起了熟悉的笑容,也放下心来,转身又将桌上的药膳食谱拿了起来。
“我刚才还没说完,趁这几日还未登基,尚且得空,定然要将你身体好?好?养养…”
刚刚牵挂着别的事,对夫子的“好?心”一并照单全收,现在?牵挂的事解决了,再面对厚厚一本药谱便开始发愁。
又不?好?白白浪费夫子一番好?心,只能开口安抚着:“登基的日子还未定,等北伐军回?来再商议,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调理身体,夫子莫急。”
林鹤时听了这话,眉头稍挑:“你要攻打楚国?”
祝卿若点点头:“只能楚国打我们,我们不?能打回?去吗?”
林鹤时见她脸上没有恨意,便将她心思猜了个?大概:“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镇国公?那三十?万大军?”
不?愧是夫子,一猜就中。
祝卿若答道:“都有。”
她端起桌上温热茶水,“楚国狼子野心,无时无刻不?想犯我边境,此战将他们赶回?沧州只能保证一时的安稳,若能将其一举剿灭,不?仅令边境百姓再无外患,也可让将士们多挣战功,多些底气。”
林鹤时对她的做法表示赞许,若当真亡了楚国,那可是一统天下的功劳,她这皇位定然更?安稳。
他戏谑道:“这么笃定能胜利?”
祝卿若微微抬起下巴,难得不?显低调,而?是表露出自信的飞扬神采,“夫子该信任我们的军队。”
林鹤时鲜少见她这般情绪外露的神情,凝神多看了几眼?,在?她察觉前便收了回?来。
方才还说自己要多为自己考虑,要更?任性些,话还没落地就又开始为别人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