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穗说:“春禾不是糊涂人,之前之所以忍气吞声,果然是因为有诸多顾虑的原因。我去后,好一番劝了她,她如今也想得开了。我给她指了一条路,她极愿意走,我想,她这会儿应该也在同庄家一家斗智斗勇吧。”又说,“春禾其实不傻,她只是太善良了,善良到每走一步都会顾虑旁人的感受,而完全忽略自己。再加上她无依无靠,没有娘家撑腰,不免会畏手畏脚。如今我既跟她把话说开了,她既也想得通,自然会为自己筹谋。”
“那就好。”梁晴芳感叹道,“虽然我们可以对她施以援手,但最终她这辈子还是得靠她自己去过。若她始终柔柔弱弱的,没什么主见,哪怕这回避过了庄家的这个坑,下回也还有别的坑等着她。”
秋穗也正是这个意思,所以她能帮的绝对会帮,但却也不会过分的去插手,甚至是取而代之。因为最终她的日子还是得她自己过,未来的路还很长,她必须自己立起来。
次日一早秋穗就登了侯府的门,老太太知道了她身上不爽利的事儿,所以一见着人就关心着问她:“可大好了?若还虚着,实在没必要这么急过来请安的。你我之间,如今委实无需这样生分客套。”
秋穗道:“已经大安了,您老人家尽管放心。”又解释说,“本该昨儿一早先过来您这边问安的,只是我有好久没见到春禾姐姐了,十分挂念她,所以昨儿就先去了她那儿坐坐。谁知道,起早了,下午回来身上就不太舒服。”
傅老夫人倒不介意这个,她只又关心了秋穗身体问:“如今真大安了?要不我唤了府医来给你瞧瞧。如今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你又只身一人在京里,可别累着了自己。”
秋穗忙说大安了,又笑道:“您老人家忘了吗?我可是最不娇气的。对了,春禾今日也不当值吗?我还想着,昨儿没能同她好好说上几句话,今儿过来能和她闲坐好好说上几嘴呢。”
一旁庄嬷嬷就在傅老夫人身边侍奉着,她听了这话,下意识朝秋穗这边望来一眼。
傅老夫人说:“她昨儿傍晚的时候来过,带了嘉哥儿一块儿来的。有些日子没见了,真没想到,嘉哥儿都会走会叫了,真叫人稀罕。”老人家说到这里,眉眼间皆是笑意,可见是真喜欢的。
“只是她这会儿不在,你若想她,我差人去叫了她来。”
庄嬷嬷当然想阻止,正开了口说:“春禾她……”话还没说出几句来,就被秋穗截断了。
秋穗说:“好啊,我可想她了,也想嘉哥儿。不若就叫了她和嘉哥儿一道来,我也跟着您老人家一起稀罕稀罕。”
庄嬷嬷一时插不上话,那边,老夫人已经差了云间去唤人了。
春禾迈出了昨儿那一步后,如今越发的坚定和自信。秋穗见她如此,也就彻底放了心了。
临别前,秋穗仍嘱咐她:“别理庄家怎么说,你就该多往老夫人这儿跑,叫她老人家时时都能记着你。老夫人越是记挂你,庄家那儿就越担心害怕,所以之后的谈判,也就更容易一些。”
“我明白的。”春禾重重点头,然后一把抓住秋穗手,“秋穗,真谢谢你,若没有你,我如今可能还深陷在泥潭之中,不知此生该何去何从呢。”
秋穗反握住她手,认真道:“就凭你我之间的交情,还谈‘谢’这个字吗?可别忘了,嘉哥儿我可是要认作干儿子的。”
春禾感激涕零,大恩不言谢,但她却深深记在了心中。
之后的几日,便是春禾一直在同庄家人博弈、周旋。秋穗虽没掺和,但却时刻都关注着。一旦春禾需要她施以援手了,她定会立刻奔赴过去。
而若她能自己解决的话,秋穗还是希望她可以趁此机会真正强大起来。
*
很快傅灼又办完一桩案子回京述职,他自然早就得到了秋穗早已人在京中的消息,所以办完差事从宫里出来后,傅灼来不及先回侯府,直接打马来了梁府上。
同梁大人寒暄了几句后,便寻了秋穗出来说话。
如今二人是未婚夫妇,只要不越了那层礼数和规矩,孤男寡女大白日的独处在一块儿,也是无伤大雅的。
秋穗还如从前一样,清媚娇丽、明艳大方。甚至因为近几日心情好的缘故,面上更是添了几分水色。傅灼望着出落得越发娇艳的未婚妻,不免也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形象来。
他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张脸,但也没说别的,只是对她说:“这次回来会在家暂歇几日,然后再去一趟越州,再之后也就能彻底回京交差了。到时候,我就不走了。”
第八十九章
这次再见, 他又比上次见时更稍黑了些。如今天实在热,他每日都顶着烈日在辖内各州县来回走访查案,着实很辛苦了, 秋穗望着他这个样子, 也会心疼他。
“不走了, 是之后一直都不再走,还是说只是这阵子不走, 等过两三个月后, 会再离开?”秋穗关心问。她想知道, 像这样的公差, 是只如今这一次, 还是以后每年都得有一回。
傅灼道:“各路级提刑官,一般任职年限都是三年。三年的任职期内,像这样的大规模走访查案, 是需要有一次的。但天下又哪里来那么多的冤假错案, 仅一次也就够了。”便是这一次, 真正认真负责的查起来,也得耗费一年的功夫。他之所以半年多点时间就能完成, 是因为他没日没夜起早贪黑赶了进程的结果。
其实若不是他想早点完成这项任务, 然后之后就可以一直安居在京不外出了, 他其实是可以两三年内慢慢挨着各地走访的, 不必这么急。当然,之后的两年, 虽然不会再有这样大规模的各地复查案件的工程,但每年也会抽出一两个月时间随机选个地方去突袭查案。
路级提刑官, 职责便是随机复查辖内各州县的各种命案。
秋穗听他这样说, 便也稍稍放心了些。
“不是一直都这么辛苦的就好。”秋穗轻轻抬眸, 望了他一眼后,又收回目光,“天这么热,你也得爱惜自己身体。这两日既歇在京中,便别到处跑了,好好在家安养着才是。”又说,“你回去后先洗漱稍整一下衣冠再去见老太太,免得她瞧见你这样心疼你。”
秋穗慢慢唠叨着,傅灼就坐在她对面,认真望着她,轻轻的笑,满眼都是柔情和包容。
之前只是想娶她,想同她岁月静好的携手过完这一辈子,只是想要和她在一起,并没多想别的。而如今却觉得,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一直关心自己、唠叨自己,这种感觉可真好。
从前身边的人都跟他说娶媳妇有娶媳妇的好,等他有媳妇了,自然就懂了。之前他还不信。
如今,却是完完全全信了的。
虽然还只是未婚妻,不是真正的妻子。
傅灼不严肃的时候为人挺温和的,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形象。他面上微微笑着,略略颔了下首,然后听话道:“好,我听你的。”
秋穗:“……”他这算是在调情嘛?
秋穗从前没喜欢过谁,也没同谁互生过情愫。所以乍然面对这些,她也生涩得很,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是想管他的,她只是……只是想提醒他,叫他莫要这样风尘仆仆去见老太太,徒惹老人家心疼和担忧。
秋穗回避了他的目光,只略垂了头,她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左手压着右手,以此来抑制内心的紧张。缓了好一会儿后,她才故作镇静道:“你才从宫里出来吗?”她看他身上还穿着官袍,官服厚重,不比便服和软轻薄,“你怎么不先回去梳洗梳洗?这样多热啊。”
秋穗是关心他的,怕他一身厚重的官服穿上几个时辰会热着。但听在傅灼耳中,却成了或许他被未婚妻嫌弃了。
之前嫌他黑,现在嫌他脏、嫌他臭。
傅灼这会儿身上的确不好受,大热天的穿官袍,背上早湿透了。但再热他也忍得住的,他忍不住的,还是未婚妻对他的嫌弃。
傅灼垂眸,自觉的稍稍避开了她一些,生怕自己身上这会儿有味儿会熏着她。
秋穗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忽然反应过来。再看他这会儿的脸色,难得的,也能有他窘迫不知所措的时候,秋穗不由会心笑了起来。
“你误会了。”秋穗道,“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怕你热着。”见他明亮的黑眸朝自己望来,似是在确定她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时,秋穗便更笃定了语气道,“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