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1 / 1)

她拥着锦被?,昨夜残留的?惊悸尚未完全平复,身?体和精神都透着深深的?倦怠,眼皮沉重地再次合上。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是沈照山回来了?吗?崔韫枝心中微动,带着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努力?掀开沉重的?眼帘,想看清他此刻的?神情?,或许能说点什么。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非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床沿边,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在那里。沈驰羽穿着柔软的?白色中衣,乌黑的?头发有些蓬松凌乱,几缕呆毛翘着。他双手垫着下巴,一双酷似崔韫枝的?、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好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四目相对。

崔韫枝愣住了?。

沈驰羽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突然醒来,小身?子微微一僵,眼睛扑闪了?一下,却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安静地、认真地望着她,仿佛在确认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

晨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孩子稚嫩的?脸庞上,勾勒出他柔软的?轮廓。

这无声的?凝视,奇异地抚平了?崔韫枝心底残留的?惊惶和疲惫。看着儿子那小心翼翼又充满渴望的?眼神,她心头一软,连日来的?阴霾仿佛被?这晨光驱散了?一角。

一丝温柔的?笑意不受控制地浮上崔韫枝的?唇角。

她动了?动,将被?角掀开一些,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暖意:“驰羽,怎么起这么早?”

沈驰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他没有立刻动作,反而带着点小小的?矜持和不确定?,小声地问:“……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 崔韫枝的?笑容更深了?,她拍了?拍身?边柔软的?位置,“来,被?窝里暖和。”

得?到肯定?的?答复,沈驰羽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许可。他动作麻利地踢掉脚上的?软底小布鞋,像只灵活的?小松鼠,掀开被?角,“哧溜”一下就钻了?进来。

被?窝里还带着崔韫枝的?体温和淡淡的?香气。

沈驰羽先?是小心翼翼地躺平,身?体绷得?直直的?,只占据很小一块地方,似乎生怕挤到崔韫枝。

他侧过头,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娘亲,小小的?胸膛因为?兴奋而微微起伏。

崔韫枝看着他这副明?明?很想亲近却又努力?克制的?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伸出手臂,温柔地将那小小的?、带着清晨微凉气息的?身?体揽进怀里。沈驰羽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软软地依偎进那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崔韫枝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像哄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阳光渐渐变得?明?亮,在床帐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怀中孩子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小小的?身?体完全放松,带着全然信赖的?依偎。

崔韫枝以为?他睡着了?,也合上眼,享受着这片刻的?、来之不易的?宁静与温情?。

就在她意识也渐渐朦胧之际,怀里的?小人儿忽然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带着浓浓睡意、瓮声瓮气、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在她胸口闷闷地响起:

“娘亲……”

崔韫枝“嗯?”了?一声,带着睡意的?鼻音。

沈驰羽在她怀里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然后,他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带着小小祈求的?语气,轻轻地说:

“你能别生爹爹的?气吗?”

第81章 当年事 那就让它永远都不要醒过来了。……

沈照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眼?前是连绵不绝、仿佛永无尽头的雨幕。冰冷的雨水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砸在皮肤上,生疼。视野所及,只有灰蒙蒙的水雾, 吞噬了天地, 也吞噬了方向。

他只是在跑。没有目的, 没有缘由, 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恶鬼在追赶,又或者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湿冷和绝望。

沉重的泥泞拖拽着他的双腿, 每一次抬脚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胸腔里火烧火燎,呼吸都带着血沫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直到筋疲力竭,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重重地跪倒在泥泞里。冰冷的污水瞬间浸透了膝盖以下的衣料,寒意刺骨。

他茫然地抬起头,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模糊了视线。他在等谁?这个念头突兀地冒出来。但随即, 一片更深的空茫攫住了他。等谁?

谁都不会来。

就?在他蜷缩在泥泞中,几乎要被这无休止的雨水淹没时,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带着陈旧褪色的光泽, 在他眼?前飞速掠过?。

雕梁画栋的将?军府门前, 年幼的他被父亲沈瓒紧紧抱在怀里。

祖母沈老夫人倚着门框,泪流满面?,沈老将?军面?色铁青,尽管已经在暴怒的边缘,却还是因为?修养而没有发作, 已经开始鬓生白发的老将?军转过?身去,对自己小儿子沈瓒说?,只当没有生过?你?。

周围是族叔们愤怒的指责和仆人们躲闪的目光。

父亲执意要娶他的母亲,一个来自昆戈草原的寡居女子。曾经最受宠爱的幺子,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拉着“不会”说?话的妻子,离开了那?座在北境燕州的地界上矗立了几十年的府邸。

马车驶离时,沈照山趴在车窗上,看着祖母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忽,看着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他与那?个世界的联系。

燕州城郊,半山腰。阳光正好,照在父亲汗流浃背的脊背上。那?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此刻正抡着斧头,一下下砍伐着木材。

母亲穿着简朴衣裙,在一旁生火做饭,她从没有说?过?话,只是经常沉默地看着他们父子二人。一座小小的、歪歪扭扭的木屋在他们手中一点点成型。简陋却充满了松木的清香和一种朴实?的希望。那?是他们的家。

他的出生给这个清贫却温暖的家带来了更多?的笑声?。父亲笨拙地抱着他,母亲哼着古老的昆戈歌谣,阳光透过?新开的窗户,照亮了父亲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

偶尔,经常偶尔,他也能吃到老祖母接济来的烧鸡或者腊肉,不远的国公?府里,其实?有人在惦记着自己的孩子。

后来他大约七八岁了。小木屋前停着几辆华贵的马车。沈老夫人真?的老了,头发几乎全白,但眼?神依旧慈和,带着深深的思念和愧疚。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抚摸着沈照山的头。沈老将?军虽然年逾古稀,腰板依旧挺直如松,威严的目光扫过?他们一家三口,最终化为?一声?沉沉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