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1 / 1)

阿花的高热在灌下新配的药引后,终于在子夜时分艰难地退了下去,但小姑娘依旧昏沉无力。崔韫枝刚稍稍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匀一口气,孙大娘家那扇破旧的木门就被急促地拍响了。

“崔姑娘!方大夫!救命啊!我家栓柱也烧起来了!”

“崔姑娘!快去看看我娘吧!她咳得?喘不?上?气,浑身滚烫!”

“方大夫!我家小子也倒了!跟阿花昨儿个?一样!”

此起彼伏的哭喊声、求救声,如同瘟疫本身一般,在寂静的深夜里迅速蔓延开来,撕碎了小镇的安宁。原本只有零星灯火的巷子,瞬间亮起了更多慌乱的光点?,映照着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

崔韫枝站在孙大娘家的院子里,听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呼救,看着眼前刚刚退烧却依旧虚弱的阿花,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让她浑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这绝不是普通的急惊风或者风寒。

这症状蔓延的速度……这几乎相同的起病方式……

一个?令她头皮发?麻的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一场不?知源头、来势汹汹的时疫,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已?然在这个?毫无防备的小镇,张开了它致命的獠牙。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方才那些关于逃亡、关于过往、关于沈照山的纷乱思绪,在这一刻被眼前迫在眉睫的巨大危机彻底碾碎。医者的天职和责任,如同沉重的磐石,压在了她的肩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眼神却冷静,转身对方年?道:

“师兄!药!把熬好的所有祛瘟解毒汤,分给所有出?现症状的人家!立刻!马上?!不?够就继续熬!用我们?医馆里所有的存货!再去通知里正,所有人尽量待在家中,有症状者单独隔离!快!”

崔韫枝忙碌地穿梭在陷入恐慌的小镇里。

她指挥着方年?和闻讯赶来的里正及几个?青壮,分发?汤药,隔离病患,安抚人心。

嗓子早已?喊得?嘶哑,手脚也因为不?断施针和配药而?酸痛麻木,但她的神经?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不?敢有丝毫松懈。疫病的阴影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着这个?曾经?宁静的角落。

直到将最?后一包分好的药交给一位焦急的父亲,看着方年?带着人开始搭建临时的隔离棚,崔韫枝才在骤然松懈的疲惫中,猛地想?起

沈驰羽!

医馆!她把他一个?人留在医馆了!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比面?对汹涌的疫情时更甚。离开时她确实给孩子喝了药,但……万一呢?

万一他也……她不?敢再想?下去,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朝医馆奔去。

推开医馆虚掩的大门,前堂一片昏暗寂静,只有一盏油灯在角落里幽幽跳动。

“驰羽?”崔韫枝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在空荡的堂屋里响起,显得?格外清晰。

无人应答。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窟。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他去哪儿了?这么乱的时候,他一个?孩子……

“驰羽?!”她提高了声音,带着哭腔,将大堂角角落落都寻了一遍。

没有。

踉跄着冲向后院,也是空空如也。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房间紧闭的门上?,里面?亮着灯。

自己走?的时候绝对没有点?灯。

有人在里面?!

崔韫枝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推开房门,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急切:“驰羽!你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

房间里的景象让她瞬间呆住了。

她的床榻边,并非只有那个?小小的身影。烛火通明下,熟悉的身影占据了狭小的空间。

沈照山正侧身站着,手中拿着一个?打?开的药箱,闻声猛地转过头来。那张轮廓深刻、常年?浸染着北境风霜的冷峻脸庞上?,此刻写满了猝不?及防的惊愕,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投入巨石,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难以置信地死死锁住门口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而?床边,半跪着一个?身着朱红锦袍的年?轻男子。他背对着门口,正凝神给床上?躺着的小小身影看病,他蹲着,正瞧着沈驰羽的小舌头。

正是明晏光。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在四目相对的惊愕中停滞。

崔韫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在脚掌落地的那一刻顿住。

崔韫枝看着沈照山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眼中翻涌的震惊、探寻,还有那几乎要将她穿透的深沉目光,手脚冰凉,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是在这样混乱、狼狈、猝不?及防的时刻。

沈照山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崔韫枝目不?由自主地被床上?孩子状况牵引的目光,又?始终没能开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爆裂的瞬间,半跪在床边的明晏光头也没抬,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指尖和床上?孩子滚烫的皮肤上?。他皱着眉,急促地说道:“还不?退烧……不?行,必须下重针了。小七,把我那个?蓝布包裹拿过来!快!”

他显然因为全神贯注于救治,完全没有察觉到门口多了一个?人,更没有感觉到身后那交汇的视线。

沈照山担忧地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儿子,又?飞快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门口脸色惨白如纸的崔韫枝,心里复杂到了极点?。最?终,他还是选择迅速俯身,将手边一个?深蓝色的布包裹递给了明晏光。

“退烧?”崔韫枝捕捉到这两个?字,如同被雷击中,脸色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什么害怕、什么相认的恐慌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一个?母亲最?本能的恐惧和急切。她几乎是扑到床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怎么回事?我今天走?的时候不?是给他喝了祛瘟解毒汤吗?他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