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崔韫枝冷笑一声, “好,好一个不知。”
“那你现在就带我去鹰愁涧,我要亲自去问他!”她手中的匕首一直维持在方才的位置,“要么,你带我去;要么,你就看着我死在这儿,然后自己去向他复命。”
崔韫枝知晓这是在为难栗簌,可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再留给沈照山机会,还不知道他会怎么糊弄自己。
况且如果栗簌答应了她去鹰愁涧下的大营,反而说明那儿其实?没什么危险。
栗簌看着崔韫枝脖颈间刺目的红,看着她因不适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她毫不怀疑殿下的决心。
带走她,可能还有转圜余地;若真?让她在自己面前自戕……栗簌不敢想那个后果。
“殿下息怒啊,属下……属下带您去。”栗簌几乎是咬着牙应下,声音带着颤抖,“请您……请您务必放下刀,属下即刻安排。”
崔韫枝这才缓缓移开?了横在颈间的匕首,那冰冷的压迫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火辣辣的痛感和一阵眩晕。
她脱力般靠回椅背,冷汗浸透了里衣,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板上。
栗簌一边飞快地吩咐暗卫备好最稳最快的马车,铺上最厚的软垫,备好温水和应急药物,一边立刻取出?了昆戈部用于?紧急传讯的驯鹰,匆匆写下密信绑在鹰腿上。
看着那苍鹰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鹰愁涧的方向,栗簌的心沉到了谷底。
……
崔韫枝闭上眼,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腹中的绞痛一阵紧似一阵。
但她知道,她必须去。
马车疾驰,离了燕州城,奔向那险峻山涧。崔韫枝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山景,心绪如同这颠簸的车轮。
*
鹰愁涧,临时帅帐。
矫健的苍鹰如箭矢般落下,亲卫解下鹰腿上的小竹筒,恭敬地呈给正准备与昆戈部几位归降首领议事的沈照山。
沈照山展开?那卷小小的纸条,目光扫过栗簌那熟悉的、此刻却?略显潦草的字迹,眼神骤然一凝。
他握着纸条的手指微微收紧。
斜倚在他旁边的明晏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气息变化。
待帐内只剩下沈、明二人?,明晏光立刻收起那点强装出?来的轻松,凑上前急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殿下那边……”
他看到了沈照山手中纸条上那触目惊心的一行?字,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手中的羽扇都忘了摇,“我的天!持刀相逼?她……她怀着身子呢!栗簌怎么搞的,不是让她稳住殿下吗?”
沈照山将纸条放在案上,用镇纸压住,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那双幽蓝的眼眸比平时更加沉了几分,像是强压下风暴的海面。
他沉默地拿起案头一封刚刚写好的、准备送回府中的信笺,动作平稳地将其折好,放入信封。
“她来了。”沈照山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波澜。
“来了!现在怎么办?”明晏光急得在帐内踱步,羽扇扇得呼呼作响,“纸终究包不住火!大陈那边……皇帝疯癫,朝局崩坏,谢皇后她……她自缢身亡的消息,迟早会传到她耳朵里!”
“你现在告诉她,她受得了吗?可你不告诉她……”他指着桌上那张纸条,“她都持刀相逼,自己找上门来了!这……这简直是……简直是死局啊!”
沈照山将封好的信放在一边,抬眼看向焦躁的明晏光,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
“想到办法?”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自嘲,“想到办法,我也不会……躲在外面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明晏光心上。
是啊,若非实?在无路可走,以沈照山的性格,怎会选择避而不见?这分明是进是一刀,退也是一刀的死局。
沈照山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纸条上,仿佛能透过字迹看到那个倔强到不惜以命相胁的身影。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恢复了些?许惯常的沉稳,却?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力感:“至少,就栗簌的信来看……她现在还不知道谢皇后自缢的事。”
明晏光颓然坐倒在旁边铺着的狼皮软垫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连声叹息:“唉……瞒吧,瞒得一时是一时。可……可她人?都到了眼前,你怎么瞒?她一碰到有关大陈的事情,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你还能把她挡在营外不成?再说了,她身子……”
沈照山没有回答。他站起身,走到帐门口,掀开?厚重的帘子。鹰愁涧凛冽的山风瞬间灌入,吹得他鬓角的发丝飞扬。
他望向营寨入口的方向,那里,通往燕州城的山路蜿蜒曲折,尽头处,尘烟未起。
但很快,那辆承载着他最深的忧虑和无法逃避的决断的马车,就会出?现在那里。
*
马车终于?驶入大营。
车轮碾过夯实?的土地,颠簸稍缓,崔韫枝掀开?一线车帘向外望去。
营盘依山势而建,壁垒森严,哨塔林立。
士兵甲胄鲜明,巡逻队列整齐划一,操练的呼喝声震天响,透着一股锐不可当的肃杀之气。营帐井然有序,粮秣器械堆叠整齐,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看着眼前这壁垒森严、军容鼎盛的景象,崔韫枝心头猛地一刺。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悲凉涌了上来。
若当年大明宫之变时……守卫宫禁的禁军能有此半分严整,是否就不会……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着她的心脏。但随即,沈照山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这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可供人?后悔的事情。
是啊,没有如果。
栗簌显然早已通报,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直抵帅帐。沿途经过的士兵,无论?军阶高低,在马车经过时,都整齐划一地停下手中事务,右手抚胸,向着马车深深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