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这漫天飞雪诉说一个古老而残酷的?传说:
“你知?道?吗,赵昱……” 他的?目光放得很远,穿透了密集的?雪幕,仿佛看到了遥远的?雪山,“在昆戈的?传说里……雪山……并?不喜欢冬天出生的?孩子。”
赵昱心头猛地一跳,一个模糊而惊心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在沈照山被白雪覆盖的?侧脸上,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沈照山顿了顿,那覆着雪花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缥缈的?冷意:
“因为它会觉得……是他们……抢走了天地间最?后的?温度和灵气?……所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呼啸的?风雪中。
“……所以昆戈那些出生在冬天的?孩子……大多……都活不下来?。”
赵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那个念头瞬间变得清晰而尖锐。
“少主!您……” 赵昱的?声音微微发颤,他想要追问,甚至想要反驳这个不祥的?传说。
然而,沈照山却在这时,毫无预兆地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自嘲的?意味,瞬间打断了赵昱即将冲口而出的?话。
他转过头,覆着雪花的?睫毛下,那双幽蓝的?眼眸看向赵昱,里面没有任何?悲戚,反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近乎残忍的?清醒和戏谑:
“你着急干甚?” 沈照山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冰冷的?弧度,声音平静无波,“我又没出生在昆戈。”
赵昱的?话留在了舌尖。
是啊,如果沈照山出生在昆戈,自己?又怎么会在那破庙里遇见他呢?
燕州的?冬天,虽然也冷,却远没有昆戈那般酷寒严酷。
风雪呼啸,天地一片苍茫。廊下,只剩下沉默的?主仆二人,以及那越积越厚的?、无声的?雪。
廊下的?寂静被门内一声短促的?惊呼打破。
“殿下!”
是禾生的?声音。
沈照山仿佛被这声音烫到,原本望向风雪的?目光瞬间回转,猛地转向紧闭的?房门。
几乎同时,房门“砰”地被撞开?,禾生面无血色地冲了出来?,惊慌失措,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夫!快!快叫大夫!殿下她……她吐血了!”
赵昱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立刻道?:“我去!”
话音未落,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院外。
而沈照山在听?到“吐血”二字的?瞬间,方才那点因风雪而沉淀下来?的?冷静荡然无存,胃中又开?始一阵翻拧的?刺痛,方才刚压下去的?怒火混合着一种灭顶的?恐慌瞬间直冲心上。
他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等禾生说完,拔腿就朝室内走去。
房门洞开?,血腥气?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沈照山瞳孔骤缩。
崔韫枝上半身无力地伏在床边,素色的?锦被和衣襟上,赫然是大片刺目惊心的?猩红。她的?身体还在微微痉挛,压抑的?咳嗽声伴随着虚弱至极的?喘息,每一声都像刀刮在沈照山心上。
少女脸色惨白如纸,唇边残留着刺眼的?血迹,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
王隽满面惨然和巨大的?愧疚,正手足无措地试图扶住她。
沈照山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刃,狠狠钉在王隽脸上,汹涌的?杀意几乎要溢出。
真该死。
然而崔韫枝那微弱痛苦的?呻吟却瞬间拉回了他的?理智。
他强压下翻腾的?杀意,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俯身就要将那个几乎被痛苦淹没的?纤细身体抱入怀中。
“别……”崔韫枝却在他触碰到她之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伸手抓住了他冰冷的?衣摆。
沈照山动作一滞,以为她抗拒,正要说“别乱动”,却见崔韫枝不知?从何?处来?了气?力,竟猛地挣脱了王隽虚扶的?手,身体一歪,直接从床沿滚落下来?。
!
沈照山心脏几乎停跳,眼疾手快,长臂一捞,险险在她摔落在地前将她半揽入怀中。他惊魂未定,手臂收紧就要将她完全抱起放回床上。
“沈照山……”
崔韫枝却没有顺从,反而借着这股力道?,半跪在他身前的?地上,苍白的?手指死死攥着他发凉的?衣袍前襟。
她仰起头,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泪水一滴一滴滚落,那双曾明?亮如星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恳求。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祈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我后悔了……你能……带我回燕州吗?”
沈照山彻底愣在了原地。他抱着她的?手臂僵住,幽蓝的?瞳孔里翻涌着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下意识地看向王隽,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听?错,又猛地转回头,紧紧盯着怀中脆弱又决绝的?少女,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犹疑和不确定,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崔韫枝……你说什么?”
回燕州?在这种时候?
崔韫枝闭上眼,浓密的?睫毛上沾着泪水,剧烈地颤抖着。
朝廷……或者说她父皇打的?什么算盘,她怎么会不明?白?用她来?换取昆戈的?援手?这屈辱的?交易,连她自己?都觉得难堪,沈照山这样洞悉人心的?人,又怎么会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