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1 / 1)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冷意,“孙太守以其?‘无名?无状,刁民冒认’为由,命人将其?乱棍逐出府门,未曾理会。”

“玉佩?”沈照山捕捉到关键。

“是。”赵昱从怀中小?心取出一物,双手奉上,“属下在收敛崔恪遗体?时,于他贴身衣物内寻得此物。”

沈照山接过。

那是一枚羊脂白玉佩,触手温润,虽沾了?污迹,但上面精细繁复的螭龙纹样清晰可见正是大?陈皇室子弟才可佩戴的规制。

玉佩边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像是被重物磕碰过。

沈照山指尖摩挲着那道裂痕,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呵。这位孙太守,倒是个精明会打算的。”

他将玉佩抛还给赵昱,声音沉了?下来:“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查,更不必让殿下知晓。”

他目光扫过内室方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若她醒来问起崔恪死因……便说是仵作验过,他患有严重疯疾,当时是旧病骤然发作,神志不清,才意外撞刃而亡。明白吗?”

赵昱心领神会,立刻躬身:“属下明白。定会约束知情之人,统一口径。”

他深知,真相?太过残酷,牵扯出的皇室屈辱和官吏渎职,只会给本就深受刺激的崔韫枝带来更深的痛苦和无法消解的怨恨。

此刻,一个“意外”的疯病,反而是对她最好的解释。

“去吧。”沈照山挥了?挥手。

赵昱无声退下,带走了?那枚沉重的玉佩和所有的秘密。

外间恢复寂静。沈照山独自站在窗前,听着内室隐约传来的禾生压抑的啜泣声,目光沉凝。

崔恪的死因,在他心中已?然勾勒出七七八八。

长安那场血流成河的叛乱,他曾夜驰亲历。

赵贞吉的叛军入城后,早已?杀红了?眼,以虐杀长安百姓,尤其?是昔日?高高在上的皇族贵胄为乐。

他曾亲眼见过一个宗室子弟跪在血污里,苦苦哀求叛军收其?为奴,只为活命,最终却被当作玩物般吊起绑在马后拖行,活活疼痛而死。

崔恪,大?约是侥幸逃脱者之一。

可逃出生天又如何?

从云端跌入泥沼,沦为流民,跟着饥民在荒野里挣扎求生,舔舐着残羹冷炙,为了?一口馊饭与野狗争抢……尊严早已?被碾碎在逃亡路上。

他应该一路上求过、希冀过,可惜没有任何人可怜过他。

因为这个天下像他一样的、不知道明天自己还是否活着的人太多了?。

他甚至可能已?经强迫自己忘掉了?那个代表着昔日?荣华而今却想?都不敢想?的姓氏,只求作为一个最卑贱的“人”活下去,所以才能毫无尊严地?跪在马车前乞求收留。

然而,崔韫枝的出现?,像一道刺眼的光,瞬间照亮了?他刻意遗忘的、最不堪的过去。

那身象征着天底下最尊贵的血脉的华服,那张依旧带着皇家姿仪的脸庞,将他从“乞食者”的自我?麻痹中狠狠拽出,赤裸裸地?提醒着他

你是谁?

你曾是金尊玉贵的宗室子啊。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却比沟渠里的老鼠还不如。

这种?巨大?的、足以撕裂灵魂的羞耻和绝望,远比刀锋更锋利。

他宁可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生命,也绝不愿在亲人面前承认这不堪的身份,承受那怜悯或震惊的目光。

死,对难得清新起来的他而言,反而是解脱,是保全?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的方式。

沈照山无声地?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窗棂。

恰好就叫崔韫枝撞上了?。

也不知道那个“疯症”的由头,她信吗?

就在这时,内室禾生那压抑的啜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带着巨大?惊喜和难以置信的轻呼。

“殿下?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沈照山猛地?回神,目光骤然转向那紧闭的房门,方才所有的沉思和冷峻瞬间被另一种?更为迫切的情绪取代。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入。

*

崔韫枝眼睫颤动,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略微刺目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意识如同沉船般缓慢浮出混沌的水面。

喉咙干涩得发疼,身体?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拼凑起来,绵软无力。她第一反应是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人、也便是禾生的胳膊,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急切的恐慌:“王……王隽呢?他……他说了?什么??”

帷幔外,那道刚欲掀帘而入的挺拔身影骤然僵住。

沈照山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距离薄如蝉翼的鲛绡帷幔仅寸许。

那句带着病弱气息却清晰无比的“王隽”,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他杂乱的思绪。

崔韫枝问完,混沌的脑海才猛地?闪过昏迷前那一瞥。

不对……不对,是沈照山吗?

近日?来连日?的入梦,让她有点儿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她转向禾生,刚想?开口问问,话音未落,帷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