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个缓和机会,然后再让两家斗一斗,必是比直接决出个胜负更好。
散朝后,兵部值房。卫聪将一叠誊抄清晰的账目副本推到小北面前,手指点着其中几行朱笔圈出的数字:“陆校尉请看,这是历年兵部核验李章‘精品’的暗账。名义上供禁军,实则泰半流向不明。单是去年,以‘试制新甲’为由核销的精铁,就足够武装一支千人队!还有这几处,”他指尖划过几笔关联幽州边镇的模糊支出,“数目巨大,去向成谜,与边镇报损根本对不上!”
目光迅速扫过。这些都是李章豢养私兵的铁证,虽隐晦,却脉络清晰:“有劳卫大人。马国宝那边...”
卫聪冷笑:“那胖子屁股更不干净!兵器署以次充好、虚报损耗是家常便饭。他手下几个大矿监,都是他姻亲,层层盘剥,账目做得一团乱麻。他急红眼要争这‘两家’之位,正是想用这肥缺填他越来越大的窟窿!”
“如此甚好,让他们争。沈尚书那边,新铁冶炼已上正轨,按部就班即可。”小北拱手:“我还得去马枢密那一趟,再扇扇风点点火。”
枢密使府邸。马国宝烦躁地踱步:“姓李的老匹夫!竟敢当众给老子难堪!断老子财路,老子跟他没完!”
“枢相息怒。”小北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李相树大根深,硬碰非上策。然其所恃者,‘精品’二字耳。若这‘精品’...不再精,甚至...出了大纰漏呢?”
“啧,这我早想到了,但谁敢动李章那老匹夫的手脚?”
“铁脊山新炼之铁,成色极佳,远胜李相作坊所用。”小北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李相手下的夜枭最近可一点儿都不老实,下官在新矿见过好几回了,想必是瞄着我那边好的好铁。”
“若马枢密配合我搞一批掺了...‘火候稍欠’铁料的兵刃,不用自己动手,自有人帮我们运走,偷换...”
马国宝倒吸一口凉气,随即脸上肥肉激动地抖动起来:“你不赌他公平竞争?”
点头,小北翘唇:“对,我赌他心思不正。”
“妙!妙啊!让他李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陆校尉,你真是胆大...心细!待兵部核验之时...李章那是有嘴也说不清。”马国宝绿豆眼精光四射:“此事只要成了,日后你铁脊山的铁料,本官高价收!账目,本官让孟佳良给你做得漂漂亮亮!”
利益交换,马国宝从来不吝钱财,和小北这就算是达成合作了。
“末将明白。”小北立刻躬身:“必不负信任!!”
“哈哈哈!好!好!”马国宝志得意满,大手一挥:“来人!摆酒!今日定要与陆校尉痛饮,不醉不归!”
刚想推拒,马国宝已经把小北按在主宾席上,回头吩咐下人:“把孟佳良、韩愈、梁永德他们几个叫来。”
丝竹靡靡,舞姬妖娆。
枢密使府的夜宴奢靡至极。
左右皆是马国宝的心腹,谄媚劝酒之声不绝于耳。她面前金杯玉盏,珍馐罗列.
“陆校尉!少年英雄!深得枢相器重!前途无量啊!来,满饮此杯!”
“以后军器这块,还得仰仗陆校尉在陛下和濯王面前美言啊!”
“喝!今日不醉,就是看不起本枢密使!”
“受宠若惊”,小北最会演了,脸上都是谦和,端起酒杯,只沾唇即止。
毕竟她是真不太能喝,这个演不了。
“诸位大人抬爱,末将愧不敢当。全赖马枢密提携,末将...自当尽心。”她巧妙地将话题再度引向马国宝,引来一片谄媚附和。
即便只有几口,但酒液辛辣,滑过喉咙,胃里一阵翻搅。
这玩意儿也练不出来啊!不会喝她就是真不会。目光有点子混沌,扫过舞姬扭动的腰肢,扫过马国宝左拥右抱的丑态。
思绪也放慢了。
特么的人家一坛子一坛子喝,她满打满算喝了两小杯,剩下的都偷偷倒了,还是迷糊得不行...
硬是尽职地陪到夜宴散尽。起身假装已经醉得不行,和马国宝告辞,才被送回府。
沈挽川立在马府对面深巷的阴影里,亲眼看着小北被朱轮马车送回。
看着她脸上带着红扑扑的酒气和属于权力场逢迎的笑意。
“呵...”一声冷笑从沈挽川齿缝挤出。
与那些吸食民脂民膏的硕鼠推杯换盏,言笑晏晏!沈挽川气得要死...
第63章 恨铁不成钢
白日里在兵部衙门外,沈挽川无意听到两个小吏嚼的舌根。
“瞧见没?陆总管如今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马枢密都巴结着呢!”
“啧啧,谁知道靠的什么本事?那张脸,黥印都遮不住的俊俏...”
想上去上去呵止闲话,可他又知道堵不住悠悠众口,更何况,他们所说的,他就没怀疑过吗?
期望越高,失望便越深,他以为小北即便攀附刘濯,心中也该存着一丝底线。
可如今?
好像初见的儿郎早已不见。
权利这东西...真是让人沉沦。
“冷眼旁观...陆小北,你果真...配得上这四个字了。”沈挽川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远去的马车,转身便走。
长春殿内,刘启半倚在榻上。小北垂首侍立,报了进度。
矿脉的储量、新铁的成色,条理清晰,数据详实,“此等精铁,若得良匠,所铸兵刃甲胄,当可破北幽铁骑。”小北最后陈词总结。
“好!甚好!”
“此乃陛下洪福,将士用命之功。”
“莫要自谦。”刘启看了看她肩膀,伸手把她召到身边“朕听闻你为夺那私兵册,旧伤复发?可还疼得厉害?”刘启其实没比刘濯大几岁,但不知道是因着他缠绵病榻还是身居高位,小北竟然觉得刘启眉目间有时会露些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