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守着阿瑾,上马的高吉安挠挠头,不吱声了,最后只应了声“是。”

都忙完了,她依旧是策马回府,王五等人留在驿站,回府已是深夜。

“小北哥!”内室门缝透出暖黄的光,阿瑾声音较前几日多了几分欢快,她已换上了小北让王五置办的素色襦裙。

当时她看到这条裙子就觉得一定衬阿瑾肤色,果然她穿上像一株沾着晨露的嫩草,真好看!

“还没睡?”小北推门进去,将官袍挂好。

案上放着半碗温在热水里的饭食,旁边摊着本翻开的《凌律疏议》,正是讲兵制与军饷调拨的章节。小北心尖被那灯火和饭食轻轻一蛰。

完蛋!

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有压力,或者阿瑾从旁人那听到她最近为什么事儿犯愁了。

现在让阿瑾这样不爱看书的都跟着焦急,看上书给她想办法了?

“看...看书,等你。”阿瑾绞着手指,又飞快补充,“我以前讨厌爹讲学,一副教育我的样子。我自己看书,还是喜欢的。”

才怪,看着阿瑾那副瞌睡样子,和自己当年没区别,都是一副不爱学习的死样子。

“嗯。”小北在她对面坐下,端起饭食,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不想拆穿阿瑾,毕竟也是跟着她瞎着急。

阿瑾的存在,是陆烬师父在这世上留给她的最后一块干净拼图,她得护好,绝不能让她卷进自己正踏入的泥沼:“往后我回来晚,不必等。”

“小北哥,”阿瑾有点儿心虚,赶紧说了些别的转移话题,声音细若蚊蚋:“白日...有个脸上带疤的军爷来过,送来好些东西,说是叫高吉安?他还问...问家里可要添丫鬟小厮,他认识稳妥的牙行...”

吃饭的手顿了顿,这小子,怪不得说起阿瑾就不再说要离京了。

合着人家早上就回来看过阿瑾了。

这小子不会是掂心上自己这妹子了吧。

高吉安是心细,她咽下温热的吃食,胃里暖了些,才道:“不必。家里清净,有你就够了。”她抬眼,对上阿瑾那双眸子,放缓了语气,“我在营里,王五他们粗手笨脚,缝补浆洗的活计,还真得靠你。”

这话是说来让阿瑾安心的,毕竟这丫头要是不被需要,肯定会胡思乱想,觉都睡不踏实的。阿瑾脸颊微微泛红,用力点了点头。

嗯,看来奏效。

“阿瑾,”目光落在阿瑾身上,还是怕她自己在府中太孤。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她性子一样,不愿和人接触:“想不想做些事?”

阿瑾疑惑地抬眼:“我能做什么?给小北哥煎药,做饭,打扫...”

“我知你继父曾是走街串巷的货郎,你也跟着学过些算账、认货的本事。”马国宝给的‘财路’是泥潭,沾上就洗不干净,小北得想办法给阿瑾摘出去。

即便以后她真出了什么事儿,阿瑾还能有个活计,还能有个傍身的本事。她得为阿瑾以后考虑,得让她走一条自己的、干干净净的路。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里面是几块银锭,和几串铜钱,还有一张折好的纸:“这是我从濯王殿下那里领的赏赐,你拿着。从明日起,高吉安跟着你差遣。”

阿瑾捧着那钱,手有些抖。这是她第一次手握“活命钱”之外的东西:“我...我能做什么生意?”说着又把钱推回给了小北。

“阿瑾很厉害的,这些日子我都没吃过重复的菜。”小北伸手牵起阿瑾的,又把布包放到了她手中:“以后哥告老还乡还指望阿瑾赚钱养我呢。暂时不知道要做什么生意,哥和你一起分析分析如何?”

第58章 收买人心

小北展开那张纸,上面是她凭着记忆勾勒的淩朝街市简图,几个位置被她用炭笔圈出:“民以食为天。先从小的做,不起眼,但稳当。”她指着图上靠近西市边缘、临近几处小吏聚居坊巷的一个点:“这里,租个小门脸,不用大,干净就行。你那么会做吃食,挑一个你自己喜欢、拿手的就行。”

“我喜欢的?”安瑾有些意外,然后思考良久:“蒸糕?”

“寻常的蒸糕、胡麻饼都太普通。”小北带着问询的语气,柔柔地看她:“有没有其他小食?淩朝不常见,但你身边人都挺喜欢吃你做的?”

点头:“蜂糖糕,我以前和娘学的。”

“对!”小北伸手去摸她头顶,鼓励似的:“阿瑾真聪明!”

小姑娘面皮薄,小北夸两句脸就红到耳根了:“吃食方面你比我懂,蜂糖糕这东西怎么做好吃,需不需要什么其他材料?要是能做的好吃,有特点,旁人学不来就更好了。如果需要其他食材,和小北哥说,小北哥现在正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有人脉哦!”手上还不忘摩挲几下阿瑾头顶。

“寻常米糕用饴糖或粗糖,味浊。”阿瑾在仔细考虑了,本来怯生生的孩子,在小北的鼓励下也好像有了些做事的信心:“如果用品相极好的岭南蜂糖掺入上等糯米粉,掌握好比例,肯定清甜不腻。”

小北点头:“可以每日限量,只做一屉。头三日,不要钱,专送给附近坊里那些俸禄微薄、平日只舍得啃干饼的兵部、工部抄写小吏,还有巡街的金吾卫底层兵卒。”

阿瑾眼睛渐渐亮了:“送?那本钱…”

“本钱我出,你只管做,只管送。”小北语气笃定:“记住,送的时候,态度要恭谨,只说‘新店开张,请各位官爷尝尝鲜,提提意见’。他们问起铺子,就说还没定名,正在寻摸地方。”

“这…”安瑾还是有些不解。

“这叫‘垫脚石’。”小北不懂怎么做吃食更好吃,做得东西也就讲究填肚子,不难吃罢了。但怎么拿捏人心,她还不知道嘛:“这些小吏兵卒,位卑却耳目灵通。蜂糖糕的甜,要让他们先记住。等他们吃惯了嘴,再想吃,就得花钱买。那时,铺子再开张。你取个喜欢的名字,价钱,要比寻常糕点贵三成。”

“贵三成?有人买吗?”

“会有的。吃过了好的,谁还愿意回头啃那粗粝的?何况,这蜂糖糕会成为他们嘴里的一点‘体面’。”

官场里打转的人,甭管职位高低,少有不在乎这点儿‘体面’的人。她将那张图推到安瑾面前:“铺面、器具、采买,高吉安会帮你跑腿。若是高吉安用的不顺手,或者他逆了你的意,随时告诉我,我给你换人,给你好好教训他。”

阿瑾用力点头:“小北哥放心,阿瑾一定做好!”

高吉安被叫进来,脸上刀疤在烛光下显得有些骇人,但对着安瑾,眼神却下意识地软了几分。小北交代得简洁:“从明日起,你跟着安瑾姑娘,听她差遣。她出门,你便是她的影子;她要办事,你便是她的手脚。护她周全,寸步不离。若有人寻衅滋事,该亮刀子时,不必犹豫,万事后面都有我。”

“是!队将!”

挺好,如此便挺好。

等铺子稳住了脚,这也就是阿瑾安身立命的本事。以后有没有她,阿瑾都能好好活下去。

数日后,兵部衙门。谢严一身国公常服,面色沉郁,正与兵部尚书罗念之低声交谈。

廊柱的阴影里,小北融进去,默默等着这俩人走了,好去见里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