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朝,是个玩心眼儿,玩儿算计,用师父那套规则行事的地方。

无妨,这些师父也都教过。

连着忙了几日,营中事务终于熟悉了大半。

太极殿的喧嚣每日如潮汐涨落。

朱紫衣袍的洪流中,小北垂首,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观察,伺机而动。

户部报灾请赈,李章眼皮不抬,只一句:“马枢密会同三司再议”,便轻飘飘搁置。

兵部请增北境边军冬衣,李章指间一枚温润的羊脂玉扳指缓缓转动:“去岁所拨,尚有结余否?核实再报。”

那些依附李章的门生故吏,如逐臭之蝇,李章话音一落,附和之声便嗡嗡而起,将异见淹没。

装傻小北擅长,但朝堂之上绝不能只装傻。天天傻乐,笑呵呵地看着朝局,看每每有人与李章意见相左之时,朝中大臣的脸色。

往往这时候,谢严眉头深锁,毫不多言。

工部尚书沈铭,眼中不满,却不敢自己直面李章滔天权势。

朝中百臣,每一道敢怒不敢言的目光,实则都是暗流汹涌。

这些不服李章的人,都只缺一个契机,只缺一根柴,便足以点燃这遍地干柴。小北在寻那么一个机会,能让她以抓住加以利用的机会。

退朝的钟磬余音缭绕,小北随着人流慢慢走着。

“陆校尉。”

回头看,来人是王煜。脸上堆着恰恭敬的笑:“陛下口谕,长春殿召见。请随某来。”

“有劳王都知。”

长春殿的门打开,刘启半倚在铺着明黄软缎的榻上,明黄常服松垮地罩着,眼下是浓重的青影。他手里捻着一串紫檀佛珠,指尖微微发颤。

“臣叩见陛下。”小北单膝跪地,姿态恭谨。

“起来吧。”刘启声音虚浮,看得出来久病缠身。和她打听到的差不多,自从她离京后刘启就大病一场,之后身体都不算太好。想来,可能是被李章下了什么药,好能让他掌控。

“赐座。”

王煜搬来一张紫檀绣墩。小北谢恩,只坐了半边。不多说话,等待垂询。

“陆卿,”刘启捻着佛珠:“邢州一战,你立下大功。濯王在朕面前,对你赞不绝口。说你忠勇可嘉,心思也机敏。”

“陛下谬赞,是濯王殿下抬爱。”面上都是憨厚:“末将…末将只是听令行事,殿下指哪,末将打哪。称不上机敏,唯有一腔蛮力。”然后继续表忠心。

“蛮力?”刘启低低咳嗽两声,旁边侍立的王煜立刻奉上一盏温润的药茶。刘启抿了一口:“若只有蛮力,如何能焚敌粮草于百里之外?如何能在野狐岭绝地设伏,挽狂澜于既倒?陆卿过谦了。”

皇上今日叫她来是啥意思,这么说了是想从她嘴里打听什么事儿啊这是?

“小有能力,小有能力,能赢也是濯王殿下安排得当。”话要说的圆满,怕是皇上想探她的底,她就只能假话混着真话说。

“哦?那你这份‘小有能力’可堪大用啊?”

这话一说,小北心里多少明白了点儿什么意思。感情是皇上想逼她表态,让她选边战。

继续装实在人:“朝堂上的事,弯弯绕绕太多,末将是个粗人,看不懂,也不敢多看。末将只知道,皇上和濯王殿下待末将恩重如山。若是陛下和殿下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末将拼了命也要做好。至于旁的......”这说的应该够白了吧,继续再拍两句马屁:“末将只认陛下和濯王殿下的令旗。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第46章 王恭

隐隐有种感觉,皇上和刘濯想要对付李章了,不然不可能之前启用青壮派,现在又要她这种新人选边站。果然,一通话说完,皇上脸有点儿笑模样了,捻着佛珠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只认朕与濯王的令旗?”

“是!皇上。”嗯,就是这个。小北知道,帝王喜欢的人,不见得要有多聪明、多厉害,那样的人反而不好拿捏。

但,一定要足够忠诚。

更何况,她陆小北,除了足够忠诚,还是把足够锋利的“刀”!

“好!”皇上忽然来了一声高昂的话,吓小北一跳,然后朗声朝着长春殿内侧那面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屏风道:“濯王,你听听!你选的这把刀,磨得够亮,认得够清!”

蟒袍玉带的刘濯大步转出,脸上一本满足...

如果刘濯脸上是得意,小北还能理解,不过这一脸满足是几个意思?

“皇兄这下可放心了?”刘濯几步走到小北面前:“小北赤胆忠心,有他在,何愁那些魑魅魍魉?”

说的有点儿过了,魑魅魍魉她也是怕的...哈哈哈...她陪着也发出了个标准的武将笑声。

“臣弟的眼光,何时错过?”刘濯,语气带着炫耀:“小北,很好!没辜负本王的信任!好好养伤,日后,自有你大展拳脚,替本王...和陛下分忧之时!”

“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殿下厚望!”心里一个样子,面上是另一个样子,面上恭顺无比得很。

暮色如凝,压向皇城。小北踏出宫门,

宫门外,一辆不起眼的青呢马车静静停着。

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双惊惶的眸子。

是小落,小北心中一紧,快步上前。

“小北哥…”安瑾的声音带着恐惧:“家里…好像有人盯着。”

李章!?

动作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