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明显是拆台刚才谢旬宁一进来所说的车架稍阻,谢旬宁脸上有丝不悦。
“无妨,谢将军请便。”刘濯心情正好,大手一挥,目光在娇艳的刘婉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笑道:“令嫒风姿,果然名不虚传。”
得,刘濯对当年的事儿看来是毫不知情,还在这夸自己妹妹风姿绰约呢!
谢旬宁闻言,下巴微抬,唇边勾起一抹得意之色,目光却再次瞟向小北,带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嗯?看自己?什么意思?
谢旬宁轻轻扯了谢严衣袖,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临近几席听见:“父亲,您方才在家中说,这位新晋的陆校尉...年纪似乎与女儿相仿?”
谢严一愣,随即想起自己在家中闲谈时,确实提过一句:“陆小北年少有为,前程远大,又与宁儿年纪相仿,不知将来...”
本是随口一说,哪知女儿竟在此刻提起。
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忙道:“宁儿,休得胡言!陆总管乃国之栋梁,岂是你能妄议的!”语气虽重,却并无多少真正责备之意。
谢旬宁像没听见父亲的呵斥,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那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小北,脸上挂起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栋梁?”
“只是...女儿听闻,军中好汉,皆以堂堂正正、面目端正为荣。这位陆校尉脸上这...特别的印记,不知是立了何等奇功所赐?还是被军法处置留下的呢?”她微微歪头,仿佛真的只是好奇。
一番话,让周围人全都看向了这边,能在庆功宴上露脸的都是人精,少有这种好戏看,全都默不作声地看热闹。
谢严夫妇脸色微变,想必是没想到在家随意说的几句话,让捧在掌心的明珠盯上了这位新上位、正值盛宠的朝臣。
谢旬渊也是眉头紧锁。
“谢家小姐这话说得不当...”还是沈挽川先说了话,一双眸子也是带着愠怒。
这种情况下,别人说话不好,很容易与定国公结下梁子。小北心里感谢沈挽川都这样了,还想着替她说话,但不想让沈挽川这样清白的一个人,把腿陷进这种烂泥中,赶紧打断沈挽川:“回‘谢小姐’。”
小北没看谢旬宁,只是微微垂首,对着御阶方向,抱拳行礼:“末将此印,非为奇功,亦非是贼配军,犯刑法所刺。乃是当年流落北地,为求一口活命之粮,自甘入贱籍为‘撞命郎’时,被烙下的军奴之记。”抬头,看向谢严一家:“彼时,命如草芥,面皮不过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能活着走到今日,得见天颜,已是托天之幸。面目如何,倒让小姐见笑了。”
其实,这话中藏了委屈,只是哪有人能听得出来呢。她只是心里难过,想说说罢了。
“撞命郎”三个字,没人不知道里面什么意思,那是何等绝望的境地?但凡有活路,哪有人会去投军,又哪有人会做撞命郎。
而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对比谢旬宁那娇纵刻薄的诘问,高下立判。
朝她投过来的视线不少带着点儿“真爷们”、“是条汉子”的尊敬意味。
谢旬宁脸上的天真笑容彻底僵住,好像察觉到众人微妙的态度了,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躲到了谢夫人身后。
谢严脸色铁青,猛地起身,对着谢旬宁厉声呵斥:“还不向陆总管赔罪!”这一次,声音里是真正的愤怒与怪罪,再无半分纵容。
刘濯更是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桌案:“谢小姐!此乃庆功御宴,岂容你在此放肆妄言,折辱功臣!来人...”
“谢小姐年幼天真,口无遮拦。”刘启却开口,打断了刘濯的发作:“濯王别动怒火。”
还真是年幼天真,谢旬宁应该比她年长六个月,此时应该是快十六了。
只是皇上说话,无人敢反驳。
小北懂得分寸,此时应是自己给刘濯个台阶,不然如何收场?
“殿下息怒。”小北开口:“末将不敢计较。莫要因末将这点微末往事,扰了陛下与殿下的雅兴,也...污了小姐清听。”
她不给刘濯递梯子,刘濯下不来台。但她这么说了,这份“懂事”又过于扎眼,像一巴掌狠狠抽在谢家脸上。
她越是表现得“大度”不计较,就越将谢家的管教无方衬托得淋漓尽致。
第38章 本无瓜葛
可,说是如此说。
但,亲生父母在旁,视她如敝履,宠他人如珍宝。
顶替者高高在上,她则如草芥,被肆意践踏。
想来,她这十几年活的还真像个笑话。
不过是被丢进北幽苦寒之地的一枚弃子,脸上的黥印,手上沾了不知多少性命的血污,在那祁峰身下承受的屈辱。
都像个笑话。
到头来,被困住的只有她而已。
...笑着轻摇了头。
重新落座,端起那杯早已冰凉的酒,一饮而尽。
将血泪和着烈酒,生生咽回腹中。
麟德殿的喧嚣在陆小北耳中渐渐模糊,化作一片嗡鸣的潮水。
“殿下。”她微微晃了一下,仿佛不胜酒力,抬手轻按额角:“末将…有些晕眩,恐是旧伤未愈,又贪了杯中之物。请殿下恕罪,容末将先行告退。”
刘濯正被一群阿谀奉承的官员围着,红光满面地接受赞美。
闻声转头,见陆小北脸色苍白:“快!来人!”刘濯立刻吩咐:“用本王的轿子送陆校尉回府!林院判,你随行照看!”
目光扫过小北受伤的肩头,又补充道:“开本王私库,取那支百年老山参,给陆校尉补身!”
“谢...殿下。”
小北垂首,任由两名内侍小心翼翼搀扶住她未受伤的左臂。
脚步虚浮,身体大半重量倚在旁人身上,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好像真是不胜酒力,醉成一滩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