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严在昨日那场血流成河的剧变中,他和他那一系秉持“忠君”古训的老臣,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知道了。按计划,开仓放粮,昭告天下新政。让百姓先安稳下来。”她深知,民心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弑君篡位带来的恐慌,需要用实实在在的“利”去安抚。分田亩、轻徭役,这是她早年流亡时对天下苍生许下的愿,如今她有了权力,便要兑现。

“是!”卫聪领命,却又稍有犹豫,最后还是低声补充了一句,“将军,谢府那边...是否需要属下...”

“不必。”小北打断他:“他若要反扑,拦不住。做好你该做的事,稳住京畿防务.”她信任卫聪的忠心,但更信利益捆绑。卫聪已在她这条船上,船若沉,他亦无幸理。

“末将明白!”

几日后,谢府书房。

烛火摇曳,谢严面容凝重如铁。他并未披甲,下首坐着几位同样神色肃穆的老臣,皆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以“忠义”自诩的清流砥柱。

“谢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弑君逆贼,践踏刘氏宗庙,牝鸡司晨,祸乱朝纲吗?”一位白发老臣捶胸顿足,涕泪交加:“陛下啊...老臣无能...”

谢严抬手,止住了他的哭诉。他的手指正缓缓摩挲着一枚兵符,那是他能调动的一部分京畿旧部的信物,也是他此刻手中最大的筹码。

“哭有何用?”谢严声音低沉:“陆小北...此子果然不是个良臣,手段狠厉,行事果决,非常人也。她如今掌控宫禁,手握重兵,更挟新政之名蛊惑民心。轻举妄动,无异以卵击石。”

“难道就任由她...”

“自然不是。”谢严打断道:“弑君之罪,天人共愤!但她眼下风头正盛,强攻不得。需等待时机,一击必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诸人:“她推行新政,分田亩,动的是豪强权贵的利益,看似惠民,实则树敌无数。只需稍加时日,必有怨怼之声。且她出身不明,以女子之身行篡逆之事,礼法不容。届时,我等再以‘清君侧、正朝纲’之名起事,方是正道。”

他看向其中一位掌管文书的老臣:“李大人,你门生故旧遍布各州,暗中将陆小北乃女子之身、且疑似与前朝‘公主’案有关的消息散播出去,务必要隐秘,要让她‘名正言顺’地失尽人心。”

“下官明白。”

“王将军,旧部联络之事,交由你。记住,未得我令,绝不可妄动!”

“末将领命!”

谢严布置完毕,挥退了众人。

书房内只剩他一人时,他才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眉宇间刻满深深的倦怠与挣扎。

那孩子救过他,不惜性命地救过他。他也喜欢那少年,看着就是个能成事的稳重性子。

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不合时宜的杂念。

忠君,卫国,这是他谢严一生信奉之道。无论陆小北是谁,有何苦衷,弑君篡位,便是国贼!他必须阻止她。

即使心中总会浮起一丝莫名的抽痛。

新政推行,并非一帆风顺

小北雷厉风行,手下阿骨、王五等人更是毫不留情。

丈量田亩触动了世家利益,清算贪腐让许多官僚人人自危。

虽有百姓称颂,但暗地里的阻力如潮水般涌来。

奏折摞成山,宫中朝臣或明或暗地指责新政苛酷,扰民乱政。

小北坐在原本属于刘濯的御书房内,看着那些字斟句酌却暗藏机锋的奏本,嘴角勾起一抹冷嘲。

她岂会不知这些人的心思?但她不在乎。她本就是在悬崖边走钢丝,瞻前顾后,唯有死路一条。

“告诉下面,继续推行。遇有阳奉阴违、煽动民意阻碍新政者,无论官阶,以谋逆论处!”她朱笔一挥,批下一道杀气腾腾的手谕。

殿内侍立的宦官吓得一哆嗦,连忙躬身接过,快步离去。

小北揉了揉眉心,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

独处时,她才会流露出丝毫脆弱。走到窗边,看着宫墙上方四四方方的天空。

权力之巅,真是又累又无聊。这世间最好的事儿,还是去江湖上逍遥快活。

第135章 大局

翌日朝会,气氛空前紧张。

小北高坐龙椅之侧,她尚未正式登基,只以“监国”之名行事。

谢严率先出列,手持玉笏,声音沉痛:“监国大人!北幽犯境,国难当头!此皆因朝纲不稳,主弱国疑,致使外虏生轻蔑之心!臣恳请监国,暂缓新政,凝聚民心,共御外侮!并...早日迎立宗室贤良之子,正位东宫,以安天下之心!”

字字句句,冠冕堂皇,却直指小北权力核心的合法性。

一众老臣纷纷附和,言辞恳切,仿佛全然为了家国天下。

小北静静听着,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或真诚、或虚伪的面孔。

卫聪手握刀柄,也是一脸的神色紧张;看到一些通过新政提拔上来的寒门官员面露愤慨却不敢言。

直到众人声音渐歇,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压过所有的嘈杂:“谢大人所言,甚是有理。”

众人一愣,没料到她竟会认同。

她微微倾身,目光如炬,锁定谢严:“国难当头,确需上下同心。既然如此,就请谢大人以身作则,将谢家名下所有田产、庄园,除祖产外,悉数捐出,充作军资,分予戍边将士及无地百姓,如何?如此,既可显谢家与国同休之决心,亦可为本监国的新政做个表率。”

殿内瞬间死寂!

谢严脸色猛地一变!谢家百年积累,田产无数,那是家族的根基!他万万没想到小北竟如此狠辣,直接将他架在火上烤!

“这...监国!此事关乎宗族...”谢严试图反驳。

“哦?”小北挑眉,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寒意:“方才谢大人声声句句皆为家国,如今只需谢家做出表率,便成了‘关乎宗族’了?莫非谢大人的忠君爱国,只停留在口舌之间,动不得半点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