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书沈铭,则站在文官队列中。他的身份和相对中立的立场,使得他在这次大洗牌中地位反而更加稳固。新朝需要修桥铺路、营建宫室、整顿河工,他的位置无人可以轻易撼动。他对眼前的权力分割漠不关心,只求安稳。
这些朝堂中的弯弯绕绕,小北看得明白。
权力巅峰具有着天然的排他性。刘启的位置做不久。
只是刘启也实在称不上明君,即便李章倒了,也没见刘启用李章的钱去干点儿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儿。小北只轻叹了口气。
朝局动荡,皆与她无关,新的党争,她也并不想继续参与,主动边缘化自己,是想退出最好的前兆。
散朝的金钟响起。
群臣鱼贯而出。
新贵们簇拥着卫聪,意气风发,讨论着即将到手的权位与财富。
马国宝脸色阴沉,混在人群中匆匆离去。谢严独自一人,背影在巍峨宫殿下显得有些萧索。
小北走在最后。拒绝了所有攀谈,沉默地穿过空旷的殿前广场。
陆府,小北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
深潭般的眼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像一口干涸的井。
“小北哥,参汤。”阿瑾捧着热气腾腾的碗盏,她看着小北一日比一日沉寂的侧脸,心头那点不安也如藤蔓般疯长。
小北没回头,只慢慢地伸出手,接过碗,转头问高吉安:“文书,递上去了?”
高吉安肃立在门边阴影里:“是,按队将吩咐,告病请辞的折子,还有兵部、京畿巡防营的印信,今晨一并递到通政司了。”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但...濯王府那边,没有动静。”
没有动静,便是最大的动静。小北扯了扯嘴角,其实早就知道,这种时候,刘濯不会放她走。
低头,看着参汤表面映出自己模糊的倒影,端起碗,将那点微弱的期冀,一并咽下。
朝堂格局,在短短月余,已然重塑。刘濯的威势,如日中天,无人敢撄其锋。
表面看,皇帝刘启终于铲除了权倾朝野的权臣,似乎可以大展拳脚,做一个真正的“明君”。他甚至开始频繁召见大臣,沉浸在一种不切实际的“拨乱反正”、“励精图治”的幻想中。
殊不知,他发出的每一道看似乾纲独断的旨意,背后都经过刘濯集团的反复权衡与授意。
真正的权力中枢,早已悄然移到了濯王府。
冬日薄雪,早朝散会,小北就被叫去了紫宸殿。
刘启的精神似乎比早朝时更好,脸上带红晕。
“小北来了!快,赐座!”刘启热情地招手,仿佛眼前的不是臣子,是自己最亲昵的左膀右臂。
小北依礼谢恩,在绣墩上坐下。
“小北啊,”刘启的声音带着热切:“李章伏诛,朝纲得肃,此皆赖你与濯王擎天保驾之功!朕心甚慰!如今海晏河清,正是大展宏图之时!朕欲整饬吏治,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你身为金吾卫大将军,执掌京城戍卫、纠察不法,责任重大!朕对你,寄予厚望啊!”
他滔滔不绝地描绘着自己的宏伟蓝图,要如何严惩贪官污吏,如何选拔清廉能吏,如何减轻百姓负担。小北安静地听着,心里却早已对刘启失望。
刘启说了那么多,却刻意避开了刚刚分赃最狠的马国宝等人,而所谓的选拔清廉能吏,恐怕人选名单恐怕早已被刘濯圈定,说要轻徭役,却对刘濯集团正在进行的更大规模的利益攫取视而不见。
第106章 所谓朝局
她洞若观火。
刘启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明君”幻梦里,完全看不清自己早已是刘濯掌中的提线木偶。他那所谓的“整饬吏治”,不过是新贵们打击异己、巩固权力的工具;
所谓的“减轻负担”,在刘濯集团庞大的利益需求面前,不过是一纸空文。他甚至看不清,自己这个“寄予厚望”的金吾卫大将军,本身就是刘濯放在他身边,既护他安全又监视他言行的一枚棋子。
荒谬。
巨大的倦怠和虚无感油然而生。
所谓朝局、所谓天下大事、所谓效忠君王。
不过是为了这堆满尸骨与谎言、永远在重复掠夺的权力游戏。
为这样的君王效忠?为这样的朝廷卖命?小北真的没兴趣。
“陛下,”待刘启说得口干舌燥,暂歇饮茶时,小北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臣,才疏学浅,性情鲁钝,更兼昭义旧伤未愈,精力难济。金吾卫大将军一职,执掌京畿安危,责任重于泰山。臣恐力有不逮,贻误国事。恳请陛下,允臣卸甲归田,安心养伤。”
她再次请辞,姿态放得极低,理由也无可指摘。
这是她月余来的第四次请辞。
刘启脸上的笑僵住,随即化为一种被辜负的愠怒:“小北!再一再二不再三。此事,你已经提了四次。朕什么态度你早已明了。此事再说,休怪朕...”
“朕知你劳苦功高,伤体未愈!但值此用人之际,朝廷岂能少了你这等栋梁?养伤?朕让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去你府上!林院判不是一直为你诊治吗?朕再赐你百年老参,宫中秘药!务必安心将养,待伤愈之后,再为朕分忧!”刘启勉强压下怒火,声音尽量显得温柔。
又是这套说辞。
赐药,安抚,然后是不容拒绝的挽留。
她现在是新朝的定海针,安心丸。刘启与刘濯都一样,知道此时需要她。利益所致,根本没人在乎她愿不愿意,累不累,痛不痛。
倒也正常,自私嘛,人之常情。
天子一怒,那便是要流血的,小北知道,刘启和刘濯都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的。
只是小北府邸的人,总会被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小北知道,这场棋局,她在棋盘之上,此时下不下场已经不是她能说了算的了。
“臣…谢陛下隆恩。”小北缓缓起身,深深一揖。
所有的话都已说尽,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