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又一想,瑟罗自打昨日之后便没离开过她身边,这些时日笼络也颇见成效,她应不至如此快便通风报信。
定是?这心思深沉的忽律另遣了人监视。
她面上?不动声?色:“进奏使消息果然灵通。只是?,进奏使可知晓我假扮的这位叶氏女竟还有一位姑母尚在人世,且不日便将抵达长安?”
忽律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竟有此事?”
萧沉璧冷笑:“看来进奏使的灵通只在本郡主?身上?,眼界未免窄了些!那位姑母将至长安,进奏使若不想大业半途而废,还是?尽快派人拦截为妙!”
忽律遭到讥讽,却不敢恼,毕竟此事实在干系重大,他立即命康苏勒调动所?有可用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查探此人自何路入京,务必拦截。
萧沉璧可不想将性命托付他人,心里琢磨着自己还应当准备一条退路才是?,一旦进奏院拦截失败,她绝不能坐以待毙,须得设法脱身。
此番瑟罗未曾告发,显然是?这些时日的笼络奏效。救命之恩在手,令她护送自己逃离应非难事。
还有,她也不能待在王府,这两?日最好去佛寺待着,一旦有变立即出逃。
片刻之间?,萧沉璧已?经拟定了计划,然而她此行目的不止于防止身份败露,更要解决另一心腹大患。
她对忽律道?:“如今既已?事成,那位陆先生知晓太多,也不必留了吧?进奏使以为如何?”
忽律目光闪烁,试探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郡主?难道?对这位陆先生没有半分情意?”
萧沉璧心里冷笑,她如今是?笼中鸟,最忌讳的便是?动情。有情便有软肋,有软肋便会授人以柄,她岂会如此愚钝,把弱点交给别人?
更何况,她轻易不动情,这姓陆的知道?的太多,一旦泄露半句,万劫不复的便是?她。
萧沉璧于是?乜去一眼:“进奏使此言不虚。依你之见,是?该把这位陆先生供起来或者?放出去,然后等着哪一天这人将我们的事情到处说,大家一同死?无?葬身之地?”
忽律面色一青,讪讪道?:“臣不过听闻此人才智尚可,一时惜才罢了。既然郡主?无?意,臣自然也无?异议。此人便交由郡主?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侧身让开道?路,萧沉璧微微颔首,抬步便向西厢房行去。
若无?意外,这将是?她与那位陆先生的最后一面了。
西厢房
萧沉璧再次踏入时,李修白仍专注于手中木偶。
依旧是?那身半旧长袍,气定神闲,她曾经拿来刁难康苏勒的那些要求,此人竟完全符合
身长八尺,面如冠玉,貌比潘安,才过宋玉。甚至有过之无?不及,皮相骨相俱是?绝佳,心智更是?深沉难测。
他们二人……怎么不是?一种缘分呢?只可惜,是?孽缘。
室内人察觉到她的目光,温声?道?:“外间?暑气正盛,郡主?何不进来?”
萧沉璧这才收回视线,缓步入内。
先前,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他有了孩子,转念一想,她即便要这个孩子,他也看不到它?出生了,说出来只会平添遗憾。
一丝淡的不能再淡的恻隐之下,她终是?未提,只道?:“近日偶感风寒,晒晒也好。”
李修白吹去木屑,将一只雕琢精致的兔子木偶递给她。
萧沉璧微微一愣:“给我的?这些时日……你一直在为我雕琢?”
李修白淡笑:“不给郡主?,还能给谁?”
萧沉璧望着这打磨得光滑的木偶,又瞥了眼他伤痕累累的手指,心绪莫名复杂。
她伸手接过,语气难得带了一丝真切:“多谢。”
李修白缓缓起身:“郡主?客气。郡主?曾允诺有朝一日脱身便放在下离去。在下身陷囹圄,无?以为报,只有微末手艺尚可入眼,郡主?不嫌弃便好。”
萧沉璧听到“放他出去”,心头顿时又感一阵心虚。她移开话?题,瞥见案几上?一盘金黄的胡桃,信手推去:“渴了么?且解解乏。”
李修白没接,萧沉璧可不是?好脾气的人,今日待他未免过于和善。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面上?不动声?色,只道?:“尚可。郡主?一路辛劳,还是?郡主?尝一尝吧。”
萧沉璧莫名生出一丝愠怒:“本郡主?给你东西,你便这般不给颜面?”
李修白动作微顿,念及今夜过后,明日便是?此女的死?期,透露一二也无?妨,遂坦然道?:“在下着实不喜此物,并非针对郡主?。”
萧沉璧又是?一愣,这已?是?她第二回听闻有人不喜胡桃了。
不过她其实也不大爱吃,这理由无?可指摘,萧沉璧觉得自己的生气也着实奇怪,于是?挥手示意女使撤下胡桃:“既如此,便罢了。下回给你带些别的吧,枇杷如何?”
李修白颔首:“尚可。”
萧沉璧“嗯”了一声?:“好。西市有一家枇杷极负盛名,皮色金黄,果肉甜香,下回带给你吧。”
李修白淡笑谢过。
萧沉璧望着空下的案几,心中却想,没有下回了。即便有,也是?在他坟前祭奠之时。
那时,倒不妨多供些枇杷,免得他鬼魂和李修白一样缠着她。
两?人对坐,气氛一时凝滞,依往日惯例,此刻该是?宽衣解带,共赴巫山之时。
李修白照旧起身,当微热的手掌抚上?她腰间?时,萧沉璧一僵,回身按住他的手:“今日不必了。路上?来了月信,不过顺道?过来看看你罢了。”
“好。”李修白立即松手,不带半分狎昵。
萧沉璧轻拢鬓边散落的发丝,转身便走:“时候不早了,既无?事,我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