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府亦收到了杨贤妃被?申斥禁足的消息。
外朝与后宫接连失利,庆王终于按捺不住,催促裴相速速反击。
裴相却只是摇头,坚持让他再等一等。庆王虽不明所以,但见裴相态度坚决,也只得暂时压下心头焦躁。
恰在此时,北方传来?战报,说是契丹大军暂退。
圣人闻讯龙心大悦,加之淮南战乱也已平息,便欲往大慈恩寺设斋祈福,超度阵亡将士英灵。
消息很快传遍朝野。听闻契丹退兵,萧沉璧心头一动,想起了赵翼。
长安和?相州之间山水重重,叔父更是严防死守,她上回冒险传出的密信,不知?能否冲破重重阻碍,平安送达?
这几日?,她当?找时间再与那位韩夫人碰面探探消息才是。
不过,不等她和?韩夫人碰面,进奏院先找上她了。
这一回,萧沉璧刚到进奏院,便发现气氛不太对。
自后园步入前厅,目光一扫,只见康苏勒嘴角带血,右颊赫然一道鲜红的掌印,安壬垂首立于一旁,大气不敢出。
厅堂正中,站着一个生?面孔,衣着三品紫袍,身形魁梧剽悍。
是叔父心腹,阿史那忽律,此时此刻,此人入京,只怕不是好?事。
果然,忽律见她进来?,虽依礼拱了拱手,眼底却无半分敬意:“郡主?别来?无恙?”
萧沉璧回以浅笑:“我有恙无恙,你们?不是最清楚?押衙不在魏博高升,倒有闲暇来?长安?”
忽律皮笑肉不笑:“郡主?智计过人,身在长安,手却能伸回魏博,若非臣多留了个心眼,命人在相州周边布防,只怕不日?郡主?便要杀回魏博,取我等项上人头了!臣这才不得不以进奏使之名,亲来?长安请教郡主?这些密信,作何解释?”
说罢,他将一沓信件摔在案上。
信笺散落,露出一角字迹,正是萧沉璧当?日?命韩夫人夹带于官牒之中,想要传回魏博的那几封。
萧沉璧心头一震,面上却佯作镇定:“进奏使此言何意?本?郡主?怎知?这是何物?”
“郡主?不必再装了。”忽律目如鹰隼,“康苏勒对你有旧情?,易被?蒙蔽,安壬性情?温和?,对你防备也不足。以郡主?之智,瞒过此二人并非难事。臣好?奇的是郡主?究竟是如何将此密信送出长安的?”
萧沉璧咬死不认,反诘问道:“不过一首诗罢了!进奏使凭何断定是本?郡主?手笔?本?郡主?被?困于此地?,何来?这等本?事?进奏使若不信,大可对照我从前留在魏博的墨迹,反正魏博已尽在你等掌控之中,我的字帖,想必你手中有不少吧?”
忽律冷笑:“郡主?行事缜密,即便都是亲笔信,字迹也必然刻意变换过。郡主?不认也无妨,臣知?您素来?行事喜一式三份,如今这三封信,已尽数在此,郡主?还是趁早收了这心思罢!”
他手指重重敲在案上,语带威胁。
萧沉璧瞥了一眼,只见那案上果然陈着三封信。她心里冷笑,没错,她从前无论?谋划何事,为保稳妥,必备下三份,她的心腹孙越最是清楚。看来?孙越果然叛了,连这等习惯都告知?了叔父。
然而,她早怀疑孙越有异,此次命韩夫人传信,特意将习惯改为一式五份。
而忽律只截下三封,说明还有两封信逃过封锁送出去了!
她心中暗喜,面上却需将戏做足。
怒意不能太盛,否则便是承认;但也不能毫无反应,否则太假。
她酝酿了一下适合的情?绪,当?目光掠过那三封信时,一丝刻骨的恨意与认命般的颓然在眼底闪过,与此同时,下巴微抬,拿捏住倨傲的力度。
“……随你们?如何想!总归,我是离不得这长安了,是非曲直,都由你们?评断,便是杀了我我也做不了什么!”
忽律何其敏锐,瞬间捕捉到她眼底那抹恨色,不出所料,这信果然是这郡主?的手笔。
他带着一种意料之中的笃定,警告道:“郡主?心高气傲,都知?早有预料您不会甘心认命,故在康院使、安副使之外,特命臣来?走一趟。奉劝郡主?一句,节帅夫人与少主?尚在樊笼之中,都知?念在血脉亲情?的份上说这是最后一次,望您好?自为之!”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二字,萧沉璧不欲打?草惊蛇,于是做出顺从姿态:“……好?,我知?晓了。”
忽律这才满意,睨了一眼身旁的女?使:“还不带郡主?去见那位陆先生?!若下月再无动静,这进奏院上下,也该换换血了!”
女?使慌忙引着萧沉璧离开。
一旁,安壬一声?也不敢吭,康苏勒死死攥着拳,脸上的掌印还没消,火辣辣地?烧。
西?厢
空了许久的茶罐仍是没续上,萧沉璧这回只喝得上白水。
她回身,目光落在李修白身上,只见他正凝神雕刻一尊木偶,这回不再是兔子,而是人形,且个头不小。
木偶面目混沌不清,但衣袂线条流畅,随风欲动,颇有几分神韵。
她眼神扫过,带着审视:“先生?倒是坐得住,前院那般动静,竟恍若未闻?”
李修白头也未抬,只放下了刻刀:“郡主?说的是那位阿史那进奏使?在下的确见过一面,此人身形魁梧,威仪迫人。不过,无论?换作谁,在下始终被?困于这方寸囚笼,知?与不知?,又有何异?”
萧沉璧眯起眼,觉得此人今日?的顺从太过刻意。
要么,是漫长的囚禁当?真磨灭了他的棱角;要么,是这副儒雅皮囊下,正蛰伏着更深的算计。
但她此刻自身难保,无心深究一个囚徒的心思,只敷衍道:“先生?倒也不必如此颓然,若我能出去,必然放了先生?,到时大唐三京十五道,先生?想去哪里都可以。”
李修白对她嘴里的说出的话一个字都不信,面上却只是微微笑:“那在下一切便依靠郡主?了。”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字字清晰,却又字字虚浮。
萧沉璧也听出了敷衍,她微微挑眉,没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