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这些时日一直在做的事。
进奏院守卫森严,硬闯绝无可能,唯一脱身的希望是借助萧沉璧来去的那条密道。上?次借去荐福寺的机会,他已经摸清了密道的出口。现在只?要找到进奏院里的入口,就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但平日里他被拘于西厢,连内院都出不去,更?别提探查整个进奏院的布局了。
思虑再三?,他选择从进奏院里最不起眼又人数最多的杂役入手,平日在他们洒扫时与之攀谈几句,问问花木品种?、时令节气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时日一久,杂役们渐渐放松警惕,他由此摸清了进奏院格局
这进奏院三?进三?出,前?院是院使们处理政事和会客之处,中堂是设宴之处,后院则是进奏院诸人居住所在。
三?院两侧各设东西厢房,他被关的这一处是在后院的西厢房,偏僻少人。
就这么不显山不露水地?接触了一个多月,杂役们见了他,甚至会主动打招呼。
今日也是如?此,那洒扫仆役见他对着空茶罐皱眉,宽慰道:“先生?莫急,只?是暂缺,过两日市面缓和了,院使必不会亏待您。”
李修白淡然一笑,似不经意道:“无妨。从前?听闻花叶晒干也可泡饮,只?是我这小院狭小,唯一的一丛芙蓉也开败了。不知院中别处可还有花木?若有合宜的,聊作替代也好。”
这并不是什么紧要问题,仆役脱口道:“有啊!东边那园子里,杜鹃、栀子、牡丹、海棠都有好些呢……”
李修白心中一动萧沉璧每次来,都是从东边过来的。
他顺势问:“哦?那边是个园子?怪不得平时听不到什么动静。”
仆役笑道:“从前?可热闹哩!园子里种?了好多稀奇的花草,有一棵海棠树,一根枝子上?能开两种?颜色的花,一半白一半粉,上?任进奏官常带宾客游赏。后来康院使来了,一月前?下令落了锁,就再没?人去了。”
李修白心头豁然,一座栽满奇花异草的园子,偏偏在萧沉璧开始频繁出入的节骨眼上?突然落锁?
时间?精准吻合,方位也完全对得上?。
看来,那条密道的入口,十有八九就藏在那锁着的园子里了。
接下来,只?要他能想办法踏出内院,避开守卫的耳目,就有机会脱身。
他目光扫过东墙,当视线捕捉到墙头斜逸而出一截花枝时,忽有一计成形。
第31章 不速客 冷静的语调提出羞耻的要求……
进奏院素有“有进无出”之名, 李修白深知?,这次若不能成功,以那位郡主?的狠辣手段, 自己必死无疑。
他只有一次机会。
杂役打?扫完退了出去。李修白独自坐在案几旁, 推演着进奏院里的各方势力。
其一,萧沉璧尚未有孕,即便对他起疑,也不会立刻动手。她月信刚过小半月, 诊出喜脉至少还需大半月光景。这期间,他暂时安全。
其二, 进奏院三进三出,院墙高耸,上嵌尖刺,还有牙兵昼夜巡防, 翻越绝无可能,只有从门经过才有一线可能。
而藏有密道的后园与他所在的西?厢之间横亘着一道厚重的垂花门, 门上悬着三把精钢大锁, 砸开机会渺茫,要想从西?厢到内院,必须拿到钥匙才行。
这钥匙由康苏勒贴身带着,此人恨他入骨,根本?不会给他机会。除非……康苏勒把钥匙交给别人。
李修白凝神细想,记起以前从杂役嘴里套出的话, 每月月底,康院使都会出去买醉,夜不归宿。这时候,钥匙就会交给当?值的巡夜牙兵。他要想拿钥匙,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这个机会劫持那个拿钥匙的牙兵。
但劫持牙兵动静势必不会小,他需要一场混乱来?掩护。
李修白思绪回转,拿起案头那把用来?雕刻的刻刀,渐渐有了算计。
长安城,茶荒愈演愈烈,已成鼎沸之势,爆发只在旦夕。
萧沉璧心知?这一日?不远,干脆闭门不出,静观其变,以免卷入无妄之灾。
进奏院那边紧盯着庆王府,看他们?动作越来?越频繁,也知?道长安要出大事了,对萧沉璧的推托,一时倒也不好?说什么。
与此同时,兴庆宫内,圣人李俨的头风症又犯了,宫人们?个个屏息凝神,如履薄冰。
这位圣人平日?尚算和?煦,一旦头疾发作,便如换了个人,性情?莫测,暴戾无常。
守夜的宫人无错也要被?挑出错处,若真犯了错,当?场被?杖毙也是常事。
这夜,圣人睡前点?了大食国进贡的安息香后,前半夜沉沉睡去。三更时分,明黄帷帐深处却陡然爆出一声?嘶吼:“不!不……不会!朕才是天子!”
李俨猛地?坐起,双目赤红如血。
睡在他身侧的杨贤妃急忙贴上去,柔荑轻按他太阳穴,声?音温软:“圣人又魇着了?只是梦罢了,已经无事了,妾正陪着圣人……”
她语调轻柔,指尖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李俨暴怒的神情?渐渐平复,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又做了那个旧梦
被?腰斩的先太子李贞拖着半截血淋淋的身子直往龙椅爬,声?音嘶哑:“痛……痛死我了!”
那半截身子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他边爬边愤恨呼喊:“皇位是我的……还给我!”
李俨像被?钉死在龙椅上了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血人一点?点?爬过来?,那血手抓住他脚踝。
冰凉触感如同附骨之蛆,他拼命踢开,惊魂未定间,眼前又出现了抱真
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抱真穿着鹅黄色的襦裙,站在垂丝海棠树下,手里拿着一只燕子纸鸢,回头冲他笑:“三郎,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看,这是我和?明姝新做的纸鸢,好?看吗?”
她把纸鸢高高举起,脸颊雪白,眼尾那颗红痣在阳光下红得刺眼。
李俨目不转睛,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