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不置一词,李汝珍又握住萧沉璧的胳膊摇晃:“嫂嫂!你?在河朔长大,可曾见过那妖女?你?说,我比之?她如何??能否杀得了她?”
萧沉璧心下尴尬,面上?却无比温婉:“河朔三镇地域辽阔,妾未曾得见永安郡主。妾也没摸过弓马,着实不知你?们二位如何?。不过,小姑乃将?门虎女,英姿勃发,想来定能胜过此女。”
一番言语捧得李汝珍眉开眼?笑,她拉着母亲手臂,雀跃道:“阿娘听见了?嫂嫂都?说我能!”
老王妃沉着脸:“也就是你?嫂嫂脾气好?,哄你?两句罢了,那萧沉璧最是狡诈善变,言语更?是机巧无比,听闻极其擅长蛊惑人心,她便是站在你?面前你?也未必能认出来,或许还哄得你?团团转,言谈之?间叫你?把自?己卖了你?都?不知!”
李汝珍撇了撇嘴:“哪有那么邪乎!她家徽虽是狼,又不真是狼变的。她若是真敢站在我面前,我必定一眼?便能认出来,到时候,我瞅准时机,一记大锤先将?她捶晕在地,再由嫂嫂亲手补刀。如此,方能告慰兄长在天之?灵!嫂嫂,你?说是不是?”
她说着,还兴奋地比划了个挥锤的动作。
萧沉璧内心直想笑,目光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而且带着一丝崇拜的赞叹:“小姑说得岂会有错。小姑英明神武,那区区妖女只怕在小姑手下过不了两招。”
李汝珍很是得意,老王妃哪有心思看她胡闹,见她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当即沉声道:“好?了!你?毕竟是女儿家,年纪不小,该议亲了。成?日里舞刀弄枪,晒得跟个黑炭头似的,这副仪容,哪家清贵端正的儿郎能瞧得上??”
李汝珍眉毛一挑:“他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他呢!再说,大姐姐不也是十八议亲,二十才出阁的么?”
老王妃一时语塞,她提议亲本是托词,心底其实不愿女儿早嫁。
毕竟嫁得早便生得早,女子生产凶险,年纪太小很容易一尸两命,长安的这些?世?家里但凡心疼女儿的,嫁得都?晚。
提及长女李清沅,老王妃神色稍霁:“说起你?大姐姐,她五日前来说要陪婆母去青州祭祖,算算日子,这两日也该回了。若叫她瞧见你?这副模样?,少不得要训你?!”
李汝珍天不怕地不怕,最怵兄长与这位长姐,闻言哼了一声,却不敢再顶撞。
萧沉璧静坐一旁,听着这对母女闲话,忽而念及自?己阿娘。
阿娘性情柔顺,不似老王妃刚强,莫说训斥了,便是连大声说话都?很少有。
萧沉璧被?欺负的那些?年里纵然感叹阿娘太过柔弱,但着实也没少享受阿娘的体贴。
阿娘会给她熬稠糯的米粥,会给她梳精巧的发髻,会替她挑拣的舒适衣裙,在她发高热时,也是阿娘整宿整宿不合眼?,替她一遍遍擦拭身子……
点点滴滴,皆是暖意。
当年她被?逼和亲,不止阿弟提剑守门,连柔弱的阿娘也握了剪刀,在阿爹面前以死相抗。
人与人之?间天性不同,强硬和柔弱大多是天生,并?没有必然的好?坏。
倘若生于?安稳富贵的门庭,阿娘这个性情也没什么不好?。
萧沉璧纵然这些?年过得颇为不易,却从未真心怪过阿娘。
要怪,只怪她阿爹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所以,萧沉璧如今只想早日救出阿娘,护她余生安稳。
想到此处,她不免有些?惆怅,寻了个借口离开,不再看这对母女其乐融融。
因要随老王妃去大慈恩寺做法事,香烛纸钱、各色供品皆需置办齐整。
更?要紧的是抄写往生经文,此番是陪老王妃同去,需格外仔细。
萧沉璧伏案抄写,手都?抄酸了,边抄边骂李修白。
能得她亲手抄的经,他真是百年修来的福气!
抄至一半,黄纸告罄,萧沉璧想着那姓陆的说的东西,正想去东市走一趟,便以此为借口,带着瑟罗出门。
到了东市,她支开瑟罗,命其去王记书肆与进奏院的人传递消息,自?己则戴上?幂离,转身拐入东南角胡商聚集之?地。
问了一圈,还真叫她问到了卖羊肠衣的铺子。
那胡商卷发深目,见来客是位幂离遮面的妇人,颇感稀奇:“嗬,娘子既梳妇人髻,怎不见郎君同来,倒亲自?来了?”
萧沉璧声音清冷:“他死了。不行么?”
胡商一愣:“死了?那娘子还买此物作甚?娘子可知此物如何?用?这羊肠衣可不是煮来吃的!”
萧沉璧反唇相讥:“死了便不能用了?如此多话!”
“嚯”胡商随即了然一笑,估摸着这大约是个养面首的深闺妇人,不想肚子大起来被?发现。
这等事在长安城屡见不鲜,胡商见怪不怪,当即利落地抽出几个红木匣:“喏,都?在这儿了。娘子瞧瞧,尺寸大小可是天差地别。”
他依次掀开匣盖,里面物件数量逐减,个头却递增。
萧沉璧面不红,心不跳,仔细回想着那人的轮廓尺寸,视线落在最右侧:“只这些??没了?”
胡商眼?中精光一闪,笑得嗳昧又放肆:“这还不够?啧,看来娘子帐中那位面首当真是天赋异禀,器宇轩昂啊!”
那“器宇轩昂”四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萧沉璧目光冷淡:“少废话,究竟有没有?没有我即刻便走!”
“有有有!”胡商见她动真怒,忙不迭唤住,“这等稀罕尺寸,自?然藏得深些?!娘子稍等!”
说罢他赶紧转身,佝偻着腰在柜底深处摸索片刻,捧出一个更?小巧的乌木匣,献宝似的打开。
萧沉璧下颌一点:“包十个。”
胡商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好?递上?。
萧沉璧塞入宽袖,转身就走。
长及脚踝的幂离本为遮掩,却挡不住街边窥探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