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璧听到此言,踏出内院之?时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
这抹笑没?逃过?李修白的眼睛,他瞬间识破了萧沉璧的意图。
此女果然聪明又心狠。
寻常女子遭遇此事后多半哭哭啼啼,她倒好,醒来的第一眼便要杀他以泄愤。
意识到杀了他也没?用后,转而又利用自己的处境予以报复。
只一句委屈的抱怨,便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一是挑起进奏院两位院使内讧,利用康苏勒对她的爱慕与独占之?欲,激起他对安壬的愤怒,日后,安壬少不了要受康苏勒报复;
二是叫康苏勒对他也心生愤恨,日后他也少不了被使绊子。
如此一来,这回得罪她的两个?人都必然要吃苦头,她自己却能?置身事外。
着实好心计。
李修白视线从萧沉璧的衣裙上缓缓收起,压下眼底的冷意,微笑着将?窗户关上,隔绝外面康苏勒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
而且,此女不但?心狠,手也狠,他身上被咬出大大小?小?七八个?牙印,后背更是布满抓痕。
一场下来,不像情/事,倒像战事。
如此野性不驯,幸好她那夫君是个?天阉。
否则,迟早要死在她衣裙之?下。
李修白不由得同情了一番那倒霉鬼。
另一边,朝会散后,徐文长自落第举子一跃为新科状元,堪称这科举舞弊案头号赢家?。
一时间,坊间喧腾,纷纷欲睹状元风仪,更有显贵之?家?摩拳擦掌,意欲“榜下捉婿”。
可众人瞩目的徐文长此刻脸上却并不见笑颜。
崔儋这几?日对他们这些?举子颇多照拂,为了拜谢,徐文长特约他在平康坊一处酒肆共饮。
三杯酒下肚,徐文长忍不住发问?:“敢问?崔侍郎,那郑怀瑾是何人?其答卷文采虽可观,但?较之?探花之?位,恐怕稍逊一筹。另一位寒门?举子答的分明更妙些?,圣人何以偏偏钦点他为探花?”
崔儋倒也不讳言,道:“怀瑾是荥阳郑氏这一辈的嫡孙,自幼便蒙圣人垂爱,所?以圣人才恩赐于他。但?怀瑾其人,并非贪慕功名之?辈,实在是圣恩难辞,身不由己。你不要记恨于他。”
然后,崔儋话锋一转,又提及郑怀瑾在此番科举案中仗义?执言,作讽喻诗痛斥庆王之?事。
徐文长惊讶:“原来那首锋芒毕露的讽喻诗,竟是出自他手?”
“正是。”崔儋颔首,“怀瑾虽有风流之?名,但?为人风骨峻峭,最是见不得此等龌龊之?事。他有圣人这座靠山,庆王党羽纵是恨得牙痒,也奈何不了他。”
徐文长又好奇:“便连庆王也比不过??为何?”
崔儋为人谨慎,并未吐露圣人与先太子郑抱真之?旧事,只道:“莫说庆王了,便是圣人亲女,金枝玉叶的会昌公主与郑怀瑾争道于大街尚且铩羽而归。”
徐文长闻言色变:“竟有此事?”
崔儋笑笑,遂把这桩著名“争道案”娓娓道来。
“彼时怀瑾年方十五,鲜衣怒马行经春明门?大街,恰逢会昌公主卤簿仪仗,前往别业避暑。两方皆出身煊赫,各不相让。公主性烈,竟命车驾直撞,怀瑾年少气盛,又岂肯退避?双方豪奴顷刻间拳脚相向,殴斗于御街。京兆府尹两头不敢开罪,束手无策,其他人更是避之?不及,这场官司调停不下,最终,竟闹了御前。”
“后来呢?”徐文长追问?。
崔儋继续道:“会昌公主乃圣人与韦贵妃独女,众人都以为一向张狂的郑怀瑾这回是踢到铁板了,公主也是这般作想。岂料圣人竟当堂偏袒郑怀瑾,反将?公主厉声斥责!公主受此委屈,当堂痛哭,回宫后深居禁苑,三月不出。自此,满长安方知郑怀瑾圣眷之?隆,竟至于斯”
徐文长听罢,这才意识到这郑怀瑾是何等人物?。
他不由心寒:“原来圣人一边严查科举舞弊,一边却又自己作起弊来了,他喜爱谁,便擢拔谁,甚至是在复试这样的场合,好一个?‘公平取士’,可笑,可笑至极!”
崔儋默然。
他何尝不觉得圣人昏聩?
这些?年来党争倾轧,阉宦弄权,都是这位圣人为了制衡朝堂、坐稳皇位的结果。
若非如此,他清河崔氏累世清贵,何至于背弃祖训,暗中襄助长平王遗孤?
但?此等诛九族之?话,还不到宣之?于口之?时。
他拍拍徐文长的肩:“多思无益。事已至此,你若存济世之?心,日后于任上多行实事便是。再者,你今科虽拔得头筹,但?吏部?铨选在即,这也是一道大槛,迈过?了才能?分得好去处。裴相身兼吏部?尚书,钱微乃其门?生,你当街告御状已开罪裴党,此番铨选,恐怕难获好差事。”
徐文长数月来目睹挚友惨死,自身亦饱经劫难,今日见圣人将?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对那行贿九家?竟无深究严惩之?意,满腔热血早已凉透。
闻言,他只冷笑一声:“文长早已看淡,这劳什子状元不做也罢,倒不如归家?耕读,落个?逍遥自在!”
“莫说气话。”崔儋好言相劝,“正因你历经磨难,胸有块垒,才更要奋发图强,涤荡浊流。若连你这等人都颓然退避,这泱泱大唐,将?来还能?指望谁?”
徐文长胸中郁气稍平,蓦然想起救命恩人陆先生。
先生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一身白衣无以为报,只有入仕方能?报答一二,于是,还是答应下来。
崔儋瞧着此人也是个?有才的,生了招揽之?意,约他日后再出来把酒言欢。
徐文长岂有不应的?二人之?谊便就此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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