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康苏勒摇头,“是父亲。父亲已投都知麾下,父命难违,我只能听令。”
萧沉璧才不信什么父命,眼尾一挑,直接把人看穿:“和我就不必矫饰了,说罢,叔父许了你们什么承诺?事成之后帮粟特复国,帮你们父子登上王位?”
康苏勒默然,便是承认了。
呵,什么青梅竹马,什么心腹侍从,都抵不住权势的诱惑。
萧沉璧忽然笑了:“原来如此,可你怎知我不会帮你?而且,就凭叔父的庸才,你真以为他帮得了你?”
康苏勒惨然一笑:“都知大人不一定会,但郡主您一定不会。您是有野心,意图一统天下的人。您对我的确仁至义尽,可在您手下,我们粟特人永远复不了国!”
萧沉璧并不反驳,的确,她绝不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任何威胁。
既如此,他们之间再无转圜余地。
萧沉璧不再费口舌之劳,那张美貌的脸冷若冰霜:“事已至此,我再无筹码。但叔父没杀我,反倒拿母亲和阿弟性命威胁我,想必是我还有用处吧?”
“郡主果然聪慧。”康苏勒缓缓道,“都知说郡主既已经成功假扮了叶氏女,不如将计就计,长平王侧妃的身份可比进奏院探听消息便利许多。”
“更重要的是,今上无嗣,欲择宗室近支承祧。长平王是圣人亲侄,人虽死了,遗腹子却是天家至亲,比其他支系更甚。咱们魏博兵强马壮,缺的恰是一个名号,将来举事之时若是打着扶立此子的名号便能名正言顺,一呼百应!彼时郡主进位太后,坐享一世荣华,岂不双全?”
“太后?”萧沉璧轻蔑,“我是谎称怀了长平王遗腹子,实则尚未见过他真容。这假胎现下不足一月,尚可蒙混,再过几月可如何瞒得过尚药局?”
“此事都知也替您想好了。”康苏勒不敢看萧沉璧的眼,“都知说您大可挑几个男子养在外宅,将假孕之事弄假成真。”
“叔父想得倒是周全。”萧沉璧目露讽刺,“怎么,你来长安就是为了这事?”
康苏勒无言以对。
不错,接替进奏官确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既已挑破,他目光灼灼:“都知允诺过我,事成之后绝不动你分毫,到时,粟特也可复国,我会以七宝车迎你为后!地位一样尊崇,身份一样高贵,你不会受半分委屈!”
萧沉璧沉默,半晌低笑出声。
既笑自己眼拙,错把顽石当璞玉;更笑康苏勒痴心妄想,完全不懂她秉性。
她两指捏住康苏勒下颌:“即便我要与人同房,你凭什么以为那人会是你?你的样貌,学识,家世,哪点配得上我?从前不过是无人可选,如今你还在自作多情?更何况你最清楚,我生平最恨背叛,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刚被挫骨扬灰,你安敢再出此言?”
康苏勒脸色瞬间又红又白,许久,他平复下来,语调渐冷:“这么说,郡主是不遵从都知的命令,也不顾及远在魏博的节帅夫人和少主性命了?”
“倒也不是。”
萧沉璧忽又松手,细细擦拭抚触过他下颌的指尖,嫣然一笑。
“我只是看不上你罢了。你若能帮我另寻其他男子,我乐得一试。当然,我也不像叔父一样什么阿猫阿狗、脏的臭的都能看上,我还有一个条件”
“此人须身长八尺,面如冠玉,貌比潘安,才过宋玉。”
“你先物色到合适的人,咱们……再说大业的事。”
第2章 假怀孕 不是不能委身,只是不愿委于他……
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倒是不难。
但貌比潘安,才过宋玉当世也找不出几个。
遑论四者兼之?
看来萧沉璧不是不能委身,只是不愿委身于他。
康苏勒顿觉羞辱:“我已说了父命难违,郡主是怪我,所以故意刁难我?”
“刁难?”萧沉璧丹唇轻启,“连个人都找不到,进奏院就这点本事?那我如何敢放心将身家性命交托出去,与尔等共谋大业?”
康苏勒一时语塞,竟无法反驳。
萧沉璧又睥睨道:“再说,我乃魏博节度使长女,又主镇一方两载,裂土封疆,放乱世也是一方诸侯,以我的身份哪怕是配李唐太子也绰绰有余,不过一个才貌双全的面首而已,你是觉得我不配,还是觉得魏博不配?”
萧沉璧眼眸流转,摄人心魄,那张烛光后的脸更是明艳不可方物,叫人不敢直视。
康苏勒之所以一心复国,也有自卑的缘故。
他是散落天际的星子,而萧沉璧是皎皎明月,星光暗淡,怎敢与明月争辉?
“卑职……岂敢。”康苏勒声音艰涩,“郡主身份高贵,天人之姿,卑职只是担心找不到能配的上郡主的人罢了。既然郡主执意如此,卑职必全力寻找。”
“三日,三日之后,郡主可借口为长平王做法事前往位于崇仁坊的荐福寺礼佛,此寺毗邻进奏院,安插了我们的人,有秘道直通内院,到时卑职会带备好的人在内院恭候郡主,万望郡主如期赴约。”
萧沉璧讥笑:“好。”
随后,她想多套些话,佯怒质问道:“还有一事,背叛我也就罢了,你难道连相伴多年的兄弟也没放过?还有我的夫子、元随,乃至长安暗桩……都被你们斩杀了?”
康苏勒只道:“韩老夫子德高望重,都知将其奉为座上宾,郡主尽管放心。”
言外之意夫子没死,但其余人都惨遭毒手。
萧沉璧手心紧攥,指甲几乎要反刺进自己肉里,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那是跟随她多年的亲信啊,亦是康苏勒刎颈之交,全都没了……
此仇不报,便是死了到九泉之下也无颜面见旧人!
但此刻纵然杀了他也没用,真正的仇人远在魏博。
萧沉璧压下翻涌的恨意:“多谢你辛劳,特意来王府走一趟,也替我转告叔父,他的好意沉璧此生没齿难忘!”
康苏勒低声答应,心头却苦意翻滚,难以言喻。